他们最后去了林鸣的房子。
林鸣被师父赶去了客厅，留下师父和申屠靖二人，在林鸣的房间里谈话。
他完全不知道里面都发生了什么。
他假装自己在好好地看电视，但怎么都坐立不安，于是决定过去听墙角。
他听到了声音。
砸东西的声音。
林鸣登时就想破门而入了。这可是我的房间啊！就算你们两位老人家再怎么不对路也不要拿我的东西出气好不好……
但他又听了一会，这下子算是安静了。
很可惜，说话的声音，他算是一点也听不到。
但……应该没什么事吧？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一直靠在门上，试图听清里面的声音。但是里面的人大概就是不想让他听清，声音压得低低的。他最多，也就只能听见几个关键词，但都是他的名字之类的，根本没什么用。
结果师父打开门的时候，他踉跄地倒向了一边。
申屠靖和师父齐齐抬头看着他。
他尴尬地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利落地站起来：“你们聊完了？我看你们聊得还挺激烈的啊……”
师父瞥了申屠靖一眼：“什么激烈？你还能听出激烈来？”
“可我刚听到你们砸了什么东西……”林鸣小声嘀咕。
“没有啊。”申屠靖无辜地让开路，“不信你自己看。”
林鸣往房间里望了望。好像并没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那他听到的是什么声音？
“也许是楼上在吵架吧。”师父随口说。林鸣看得出，他似乎心情不太好。
师父看了林鸣两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鸣疑惑：“师父？”
他摆摆手，道：“没事。我……要回去了。你们的事情……自己好好说清楚吧。”
“嗯。”林鸣点点头，“这么晚了……师父要不在我家住一晚上再走吧？”
“不了。”他担心自己留下一晚上，就再也无法离开。
林鸣怔怔地看着师父：“那……师父再见。”
***
终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世界一下变得很安静。
“我……带你去个地方吧。”申屠靖说。
夜色中，申屠靖静静地开着车，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林鸣想，既然他要带他去个地方，那就等到了再说也不迟。
“到了。”申屠靖熄了火。
林鸣探头往外望去，这里……好像是座大山。
诡异的念头在心里冒出，这难道就是那座荔山？就在C城么？
“这里，就是荔山。”申屠靖果然说。
林鸣从车上下来，道：“我在C城这么多年，还真没听说过这里有座山叫做荔山……”
申屠靖看着群山叠嶂，摇摇头：“C城多山。你不知道，也不稀奇。这里许多的山，都藏得很深，寻常人不会入内，当然也不会知道，普通人，也就去去外面的几座大山头……所以这样的山，才好修炼。”
是郁嗣的山啊。
申屠靖看了他两眼，又说：“郁嗣以前曾经在这座山上呆了很久……”
“嗯。”
也许是身体中自有的感知。踏上这片土地之后，他似乎能感到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里，就是荔山。郁嗣的荔山。
想起了那本书，林鸣问：“那个女鬼告诉我……郁嗣，能够预知，是真的吗？”
“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申屠靖皱了皱眉，“她怎么这么清楚你的事情的？”
“……说来话长。”
***
“那个女鬼，应该是想要借这种方式，重回人世。她虽然失败了，可是却没有还给我应有的东西。最后，只留下了这枚戒指。如果女鬼说的是真的话，那么，过去的事情，我现在完全不知道，可能以后，也永远不会知道了。”
“嗯。”申屠靖听完了全部，应了声，便沉默地看着林鸣。
林鸣看着申屠靖的神色：“我知道……有些事，可能并不好接受。我也知道，那些记忆，应该很重要。对我来说……与你曾经经历的事情，也许很美好，但我再也没机会知道了。”
“……你是什么想法？”他问。
没有前世记忆的他，还是他吗？
申屠靖甚至没怎么犹豫，就说：“不。对我来说，你就是你。”
林鸣怔了怔，出神。
“这件事，我已经听你的师父说了。”申屠靖颔首，“所以……我才想带你来这里看看。”
“这里，是荔山。你最后的日子，全都是在这座山中度过的。我想看看这个地方能不能引出一些你的记忆。”申屠靖道。
林鸣想了想，说：“有些事情，你好像也不知道。”
“什么事？”
他道：“那个女鬼……应该知道些什么。她好像说，在《荔山杂记》的原本里，藏着些什么。但到底是什么呢……她之所以找我，也是想要得到那个原本。”
“我确实没有听你提起过。”
“说不定是真的呢？可能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藏在里面。”林鸣说。
“我……去世的时候，比你更早。”
“说起来……那个时候我是怎么去世的？还有这个十世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些事？我其实一直都想问你，但是没找到机会……”
“有机会，慢慢和你解释吧。”
“我知道了。”
林鸣顿了顿，突然说：“可是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呢？”
“我要是告诉你……我等了你几百年，你会相信吗？”
会吗？也许会，也许不会。毕竟自己能够通灵，应该会相信这样的故事。但没有任何证据。
“我觉得，你应该试试的。”
林鸣突然笑了，靠近申屠靖，借着夜色掩护，悄悄地捧住了申屠靖的脸。
申屠靖一愣：“你要干嘛……”
“嘘。”林鸣小声道，轻轻地凑近对方的唇，落下轻轻一吻。
“没干嘛，就是觉得气氛挺不错的。我说了吧，你可以直接一点的，说不定会更有效呢？”
“也许吧。”申屠靖喃喃自语。
***
“我突然想起点事情……要问问师父。”
申屠靖当然只能答应他。
“虽然隔了这么多年，你们的关系看起来还真不好。”
“我对老人家，是很宽容的……一直都是他看不上我。也一直对我拐走你这件事十分耿耿于怀。但是，当年，却是他主动和我说，要帮我们……”
“如果没有他……我们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中错过了。”
“所以，我还是很感谢他。”
“不过，你要问他什么事？”
林鸣没有回答。
随后的几天，他找遍了整个C城的大小山峦。按照原本记忆中的方向，还有路程，他尝试了无数次，还是没有找到那座看起来有点眼熟的山。
那座山……好像压根不存在。
林鸣终于知道了师父去了什么地方。不存在的山，根本就是仙山吧。这一别，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到人间了。
师父，是不是已经彻底地放下了呢？林鸣的这件事结束了，他应该也能放心了。
但还是把这些东西都留给了他……
师父已经不在了。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师父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林鸣沉默着，这一次，他去了师父的院子。
再次翻出那本相册，这一次的感觉五味俱杂：“少了二十多年。应该就是上一世。”
“这些……我倒是都没有见过。”申屠靖也好像有了些兴趣，翻起那些照片。
“以前的那么多世，你都没有见过我么？”
申屠靖郁闷道：“按照你师父的说法，那是要骗过天，所以不能见你。不过我始终怀疑，他只是在耍我而已。”
“按他的性格，大概是会做这种事的。”林鸣苦笑道，又继续翻相册。
最后还是申屠靖看不下去了，拉上心不在焉的他，又回到了荔山。
他们本想在荔山上住一阵。这里确实本有属于郁嗣的房子，但几百年过去，要想住人，还得花上不少心力。那座房子，他们也翻来覆去地察看过，确实没有什么信息。
林鸣的心里，完全顾不上翻修那座房子，所以他们最终决定还是在山下找了个地方落脚，每日上山，寻找答案。
申屠靖其实觉得这个答案并不重要。但林鸣非常执着。他觉得，他应该能够找到答案。
几百年前的郁嗣，不是可以预知吗？
他一定想到了今时今日，他们应该怎么做。他相信，在荔山上，他们一定能找到郁嗣预先布置的东西。
荔山里，有什么？
林鸣又找出了《荔山杂记》。女鬼说原本中才有答案，但原本和副本的区别到底在哪里呢？为什么副本不可以？
两本的内容，一定是一模一样的。所以如果有什么地方不同，那不同的地方，一定不是内容。
会不会是在外层的封面或者哪一页里暗藏玄机？
林鸣非常仔细地一页又一页，用自己能想到的方法，都处理了一遍，比如紫外线照射。
结束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有病。郁嗣的年代，哪有这种东西？要说用什么隐藏文字，那也只能是法术了。可他并不知道任何类似的法术，这本书里也完全没有任何提到这部分的信息。
所以，还是其他地方。
这本《荔山杂记》，经过了几百年的沉淀，虽然一直在师父手上好好地保管着，但也终究会有些损坏以及霉变。书的封皮中，还夹着一张纸，林鸣本以为那张纸会是什么很重要的线索，但一打开，那张纸就直接散成了尘埃。
这不应该吧……郁嗣不可能没想到几百年以后他会怎么打开这本书，所以应该不是这张纸。
什么东西，能够好好地保存几百年，而不发生腐坏呢？那样的东西，用来记录，不是更好吗？
林鸣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说过，荔山我待过很久很久的地方。”
“嗯。”申屠靖不明所以，只点了点头。
“你也说过，像这样的山里，有许多东西，可能都是人们发现不了的。你这些年，应该来过这里无数次，但是，可能你也一样发现不了。”
“我知道，在这里的某个地方有东西。”
“但是在哪里呢？”
“郁嗣很清楚，这些东西，至少要几百年以后，才会被人想起来。所以，他很明白，自己不能用无法长期保存的东西来做记录。那么在山里，最好的记录方式，是什么呢？”
“是石头。刻印在石头上的东西，几百年的时间，对它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我想，我们应该要找一个山洞。山洞里，应该会刻着什么，郁嗣最后的时刻想说的话。”
“你现在这样子……也真的很像郁嗣。”
“因为……我就是他吧。”
同样的一个灵魂，即使历经沧桑，百转千回，也应该仍然保持着原本的样子。
所以……无论在什么时候，你都还是能够认出有着同一个灵魂的他吗？
林鸣的脑中突然闪过了什么，但他没有抓住那道灵光。但他有感觉，这一定很重要。
“我知道了。”申屠靖似乎突然想到了些什么，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林鸣跟在后面，一边回想着刚才的那段推理，一边试图找出刚才的灵光。
无论如何改变也能认出一个人的灵魂的能力……
也许……
申屠靖打断了他的思考。
林鸣抬起头，看着申屠靖。
他的眼睛一片亮晶晶，好像从一开始，他就是用着这样的眼神看着他。那个时候，他怎么能认不出来呢？只有看着自己爱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
他突然问：“你为什么知道是我呢？”
申屠靖楞了一下。
林鸣又重复了一遍：“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郁嗣了吧？你是怎么认出来的？我每一世的样子，并不一样吧？”
他曾在师父的那里看过他每一世的照片。坦白说，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以后，他依然难以把那些人和自己对上号。那些看上去陌生的脸孔，竟然会是自己？
“我也不知道。”申屠靖犹豫了一下，“是一种感觉吧。”
无论多少次轮回都不会变吗？也许吧。林鸣失笑，觉得自己有些庸人自扰，又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想……应该就是这里了。那个你说的地方。”
林鸣悄悄地走上一步，握紧了申屠靖的手：“打上手电筒，我们一起进去吧。”
“好好看看……郁嗣到底留下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