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鸣闭上了眼睛，回忆起从前的事情。
怪不得，师父当年会对他这么执着，这么多年，也只有他一个弟子。
等等。说起来，曾在师父的房间里看到的那本相册，年年岁岁里，那些人……不会都是他吧？
这么多年……原来他只有这一个徒弟。
“几百年前，你的师父就是九源真人了！也是他，主宰了那一场契约，让你能够和申屠靖有了这样的机会。这十世中，全是你的师父，每一世他都要收你为徒，保护你……很可惜，就是上一世，他不在。所以……这么刚好，遇见了我，让我有了机会。”女鬼果然说，“我怎么能够拒绝呢？我当然要得到你这样珍贵的东西啊……”
林鸣不语，看着他。
在这个女鬼的眼里，他大概和唐僧差不多，吃下去就能长生不老？他该高兴还是难过？
女鬼继续大笑道：“我要你的能力，还要如何能够在转世中不失去记忆的办法……”
林鸣很难把现在这个狰狞的女鬼和曾经那个小女孩放在一起。变成了鬼，就会产生这么大的巨变么？
“至于你师父……不足为惧。”女鬼冷笑一声。
林鸣对于她看轻自己师父的话语十分不满意，沉声道：“你有郁嗣的那些记忆……难道不知道，我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么？我师父，可是真正的大师……对付你这样的呃……”
女鬼不以为然道：“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凡人而已，不足而惧。若真是什么高人……你的师父，早该得道升仙了。”
是啊，他的师父……早该得道了。之所以还遗留在人世，大概是因为……人世间还有牵绊吧。
这个牵绊……恐怕就是他吧？
所以这么多年，难道都是因为放心不下他吗……
“听说，你们在这里讨论我呢？那我怎么能不加入进来听听你们怎么说呢？”师父飘飘然地从门口走进来。
“果然是你……”女鬼看着师父，低声道。
“哦？你这样的小鬼见识还挺广，居然认识我？”师父走近两步，站在女鬼前，俯视着她。女鬼虽然已经没有小女孩的形态，变化成骇人的鬼态，但身高却还如七八岁一样，所以师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不屑。
“你……我可不是什么小鬼？”女鬼嘶吼着，身形变得庞大起来，一巴掌拍向师父。
师父灵活地躲了过去，飞起来，站在女鬼的上头：“哦，不错嘛，还会变大。”
林鸣：“……”
感觉师父是来逗小女孩玩的？
女鬼张大了嘴巴，一个黑色的空洞渐渐出现，吸收着周围的一切。
“这就是你的能力么？”师父完全不受影响，仍然站在原地，岿然不动。
“对！之前我看过！她之前应该就是用这个能力吞掉了足足一个工厂的灵魂！没错！那个工厂有许多厉鬼！所以她的实力应该很强！”林鸣站在一旁，大声喊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师父难道是什么没有笔数的人吗？这小鬼头到底有几斤几两我一眼就知道了……”师父漫不经心地道。
“你是个什么鬼？怎么得到的这种能力？”他绕着女鬼营造出的黑洞走了两圈，一边自言自语。
“饿死鬼吧？”他得出了结论，“那个工厂，当时的事情之后，你是最后一个死的吧？死之前，什么都看到了吧？死了以后……也是活到最后的？”
“九源真人，您可真是什么都知道啊。可惜，那一年，你可没有找到我，让我停留到今日，还能找到郁嗣的转世……今天，就算是你也阻止不了我了。”她的身形逐渐庞大起来，已经占据了半片空地。
幸好是半夜，要是有人路过这里……怕是要吓哭。
“都跟你说过了，你变大也没用的，什么时候我们除鬼还看大小的？”师父不满地道，“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喜欢玩呢？”
“呵呵。你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呢？你心里清楚，我的身形是由力量的高低决定的，这还得感谢他……”女鬼转过头看着林鸣，“要不是他，我也不能成功吞噬那么多经年的厉鬼……”
“怎么回事？”师父皱了皱眉。
林鸣微张了嘴：“上次……因为一些原因，我去过那个工厂。后来，工厂里的鬼准备融合成一体，被我成功阻止了，但我没想到最后是她渔翁得利了……”
师父转回女鬼：“原来还有这么一件事。不过你放心好了，就算是这样……也不足为惧。上辈子的仇，还没和你算呢。没想到，你还敢自己跑出来……”
上辈子的仇……是她吞噬了上一世的郁嗣的仇吧。
师父从虚空中抽出剑来，握紧长剑，冲向女鬼。
女鬼庞大的身体中生长出几根触手，紧紧地包裹住师父的剑：“不过如此吗。这就是九源真人？”
“呵呵。”师父一声轻笑，长剑凭空消失，下一秒，又从另一个角度插入了女鬼的身体。
“这是什么剑……”女鬼看着长剑在自己的身体上划出一道巨大的口子，不可思议道。
“当然是……专门用来除灵的。”师父朗声道。
但那也只是一道口子而已。那道伤口似乎无法愈合，在女鬼的身体中间开了个大洞，但女鬼不是常人，一个大洞并没有给她造成什么影响，她依然行动自如。
“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吗？”师父再次举起剑，对女鬼微微一笑，“那要不……我再试试吧？”
师父一边笑着，一边趁着女鬼不注意的时候，又在她身上捅了许多刀。
女鬼笨重的身体让她很难闪躲开，被动地接受了一刀又一刀的攻击。
师父停了下来。
他站在上空，打量着女鬼的样子，女鬼已经满目疮痍：“哎……原本你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应该很可爱吧？现在这幅尊容真的是打扰了。好好做个小女孩不好吗？你还有机会可以转世投胎……”
“我不要重新来过！”女鬼嘶吼道，她想拼尽全力朝着师父给出最后一击，但也在同一时间，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了。她的身形像气球漏气一样，迅速地变小，直到，又化为了原来的小女孩。
“囡囡……囡囡怎么了？”小女孩呆坐在地上
“我告诉过你了，除恶灵的。我的这把剑，就是这么用的。你确实挺强，寻常的魂魄受不住我一剑，你却能在这么多剑之后才恢复原貌。很可惜，你虽有野心，但大概还是那个小女孩的魂魄……没有带脑子来。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变大没有用，唉，我可是认真说的，你怎么不信呢？”师父走近小女孩，看着她。
“不，囡囡不想这样……”小女孩低声哭泣，“囡囡怎么会变得这么丑？囡囡的爸爸妈妈都不在了……囡囡……”
“这是她原本的样子。那个小女孩……后来接受了太多的意识，所以变了质。”师父转过身来，对林鸣道，“原本……不会这样的。我会超度她，让她能够重新投胎转世的。”
林鸣点点头，这确实是那天他见过的女孩。
师父看不到的是，在他身后，小女孩已经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师父走来，眼神狠戾。
林鸣猛地看到了这一幕，大喊道：“师父……”
“林鸣，贴符！”师父转身躲过，看到了女孩扑来的身影，大喊道。
林鸣应声而动，马上照做，取出符纸贴在了女孩的背上。
“我不甘心……”最后的时刻，那个原本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大张着嘴，似乎还想拼尽全力把林鸣拉下马。
但是她不可能成功。在符纸的作用下，她已经动不了了。
“还想吃剩下的魂魄呢？痴人说梦。”师父挥挥衣袖，女鬼就化为了一缕青烟，飞入了始终手中的玻璃瓶。
她原来站着的地方，现在已经只剩下了一枚戒指。
林鸣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了那枚戒指。一如那时申屠靖递来的那一枚，只不过刻着的字母不一样。但戒指在他手中，好像没有半点反应。他还以为，可能接过这个戒指，就会有属于郁嗣的记忆翻涌而来。
他的心一沉。
女鬼说的，有可能是真的。即使他拿回了戒指，可能也不能再找回属于郁嗣的记忆。郁嗣失去的那部分魂魄，可能也永远地随着女鬼而消失了。
对他而言……他想知道那段回忆，可是从来就没有过回忆，他也不会多么痛心。最难受的，一定是申屠靖。
现在回想起来，申屠靖说过的话，大概都有迹可循吧。这段时间，他接近他，一直都想努力地让属于郁嗣的记忆回来。
可惜……可能永远回不来了。这件事，他得好好和申屠靖说一说……
师父走了过来，上下打量着林鸣：“你今日为何会来这里？”
“师父……我都已经知道了。”林鸣低声道。
师父沉默了片刻；“你都知道了什么？全是这个女鬼告诉你的吗？”
“嗯……也有一些算是我自己猜到的吧。总之……师父，这么多年……我很感谢您。”林鸣向师父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
师父站在原地，轻声道：“你我之间……也不必谈这个谢字。这么多年……虽然你不记得我，但你也是我在这个人间惟一的眷恋。上一世的事情……我当时并不知道。很抱歉，没能保护你，直到你的这一世，我才知道你的魂魄出了问题……所以才想接你山上去修行，希望能让你的魂魄稳定下来……不过，现在也没关系了。”
“为什么？”林鸣问。
师父晃了晃手中的玻璃瓶：“消灭了这个女鬼，你的魂魄就没有问题了。你的魂魄……本来就是被这个女鬼吞噬的。”
林鸣有些怀疑，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但他还是选择相信师父，他又问道：“师父……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师父看着他问：“有关你和申屠靖的事情吗？”
“是的……原本，在这一世，应该怎么做，我才能恢复记忆？”林鸣问。
“本来，这件事并不难，一切应当水到渠成。”师父把着手中的玻璃瓶，“但……上一世，你失去了部分魂魄，又失去了戒指……所以这一世，很遗憾，可能……”
“我知道了。”林鸣有些低落。
师父安慰道：“但是没关系。反正你都知道你和那个小子的关系了，以后怎么决定都是你们两个的事。”
“师父你是不是不太喜欢申屠靖啊？”林鸣敏锐地从他的话里感觉到了一股嫌弃，一愣。
师父摆摆手：“你不懂，对师父我来讲看到你和那个小子跑了就好像养的白菜被猪拱了一样。”
林鸣：“……所以我是白菜？”
“白菜不好吗？”师父眨眨眼，“白菜多好吃啊。”
“那我觉得猪也挺好吃的……”
“猪来了。”师父突然说。
“啥……”林鸣朝着师父看得方向蓦然回头，就看到申屠靖匆匆跑了进来，看着这边，大概是看了一会，才发现这边的事情都已经结束了。
他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林鸣：“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来晚了……”
林鸣摇摇头，没有挣脱：“没事。我师父解决了。”
申屠靖并不知道林鸣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松开了手。
师父站在一旁，打量着他们两个。申屠靖有些莫名，他听到九源真人叫住了他：“你，跟我进去，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申屠靖指着自己，有些疑惑。
“就是你。”师父粗暴地拉过他，又嘱咐林鸣，“小鸣啊，你自己回家吧，我和这个家伙大概要聊很久。”
林鸣一脸茫然地看过去，就看到申屠靖也是一脸茫然。
想了想，林鸣道：“不了吧。我就在这里等。一会……我也有很多话要和申屠靖，好好谈一谈。”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发现所有人都要找他谈话的申屠靖：“……”
他道：“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林鸣微微一笑，点点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