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
少年只是张口愣愣喊了一句，便再不知可以说些什么好。
贵妃展颜笑了笑，又伸手替少年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语气和蔼道：“好了，回去吧，天冷，多穿些衣裳。”
宫殿里有片刻的寂静，少顷，少年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袍，再裹上来时穿的披风，将风帽给戴上，这才朝着贵妃郑重行礼，道：“姨母亦是。”
一夜难眠。
天色刚蒙蒙亮的时候，陆琰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窗边将窗子往外推得更大了些。
“今天天气可真好啊。”
陆琰闭眼轻嗅一口气，张口唤了玉公公进来伺候他洗漱更衣。
听到喊声的玉公公明显还有些睡眼惺忪，愣了好半晌才踱步进屋，看到陆琰已经自己穿好了衣袍，此刻正坐在铜镜前替自己束发，这才双眸圆睁，瞌睡虫顿时去了大半。
几步走到陆琰身后，把银梳从陆琰手上接过，问道：“爷今儿个怎么醒得这般早？天冷，宫里也无事可做，爷可以多睡上片刻的。”
“不睡了，睡了也是白睡。”陆琰摆摆手，“我待会儿要出宫，你替我束发束得稍微丰神俊朗些。”
玉公公先是一愣，旋即又噗嗤笑了。
“爷本就生得玉树临风，即便是奴才不给主子束发，放眼全大洛，也断然找不出比爷更好看的人了。”
“玉公公，我可是一个男子，说一个男子好看，你的命是不想要了吗？”
陆琰板着脸说道，玉公公却是不惧，转头就说起了另外一桩事。
“爷今儿个出宫是想要去送送展将军吗？那估摸着又是要偷偷出宫才行了吧。”
“嗯，所以才喊了玉公公你进来嘛。”
……
明明天色尚早，京城之中也没有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可街道上还是站满了人。
或是带着小孩在外买糖葫芦和泥人的，或是上门求诊问药的，又或是起早卖各色早食和小玩意儿的，琳琳琅琅人潮涌涌。
烟火气息从这嘈杂又安宁的喧嚣声中透露出来。
昔年隔着车帘往外看的脸忍不住露出了丝丝笑意。
“小姐，今儿个天色可真好。”连翘说道，“这还是奴婢到了京城以来遇上的第一个晴天呢。”
“是啊，天气真好。”
昔年放下车帘，感叹说道。
“小姐，林大人设宴不是在午时吗？咱们再晚两个时辰出门都可以的，为何要这般早就……”
沁烛看着昔年脸上的困意，忍不住好奇问道。
“……你知道什么？小姐来了京城好几日，除了刚到的那日跟着三爷去逛了逛京城，都还未出过门呢，今儿个难得好天气，出来走走怎么了？”
连翘朝着沁烛瞪眼，唯恐沁烛这话会破坏了昔年的好心情。
昔年闻言却是摇头笑了笑，“不是，我出来是有其他事的。”
“什么事呀？”
连翘开口问道。
昔年没有答话，只是再次掀开了车帘向外看去。
不得不说书未泯果然是深受老太太溺爱的书家三爷，吃喝享乐那都是一等一的，这不，寻常马车都只是在一侧做了小窗，方便主子往外看，可这辆马车，两侧都做了小窗。
连翘见昔年往外看，也跟着掀起了她那一侧的帘子。
不知何时她们已经远离了那条繁华喧嚷的街道，迎着有些料峭的寒风，宽大的马车正稳稳的行驶在一条有些眼熟的大路上。
举目四望，这条大路上除了她们，就只剩下一个起早捡粪的戴着斗笠的老汉儿。
这条路……
“怎么了？”沁烛也跟着探出头来看，“啊……这不是当初我们来京城的时候走的那条道吗？我记得三爷曾经说过，这条道是通往京城的唯一一条道。”
沁烛松开车帘，扭头看向昔年，问道：“小姐，咱们是要出城吗？”
“嗯。”
昔年应了一声，却没说是要出来做什么，两个丫头也没再问了。
不多时，连翘就听到了一阵马蹄声传来，起初只是时有时无，她还以为是自己坐着的这辆马车发出来的，可过了一阵儿，她就发现了不对……
“好像有人朝着我们这个方向来了。”
“这是出城的路，很多人都会走这条路出城的，不必惊讶。”
昔年闭着眼小憩，闻声连眼都没睁开就径直说道。
她当然知道这个呀，只是这马蹄声好像格外引人注目……
“小姐，这马蹄声好像是在跟着我们，我们快起来的时候它就快，我们慢下来的时候它也跟着慢下来……奴婢方才看过了，这条路宽阔得紧，两辆像我们这样大的马车并排而行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何况对方还是骑的马……”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有人在跟着她们。
会是什么人？
昔年睁开眼，扬声让车夫停了下来，果然，后面跟着的马蹄声也渐渐消失。
昔年下了马车站在马车旁往后看去。
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跟着她？
不怕明的，就怕暗的。
“年年——”
昔年还未来得及看清不远处的人的形容，就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其实这声音真要说起来她也算不得熟悉，她熟悉的，不过是这个别致的称呼和语调罢了。
宋元粟，宋十一，他怎么来这儿了？
方才就是他一直在跟着她们吗？
这般想着，宋元粟就已经站到了昔年的跟前，“年年，我刚才老远就看见这辆快是别人家两倍大的马车了，心里还寻思着会不会是书老三的手笔，没想到就看到你下马车来了。”
“年年，你是知道后面跟着的人是我，所以特地停下来等我的吗？”
……这人是一直都这么没有自知之明吗？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一路尾随一辆陌生马车，还丝毫不掩饰其行径，这样的事，换做谁遇到，估计都会停下来一看究竟吧？
“是啊，宋大哥，这么早你也出城啊？”
昔年弯唇笑起来，尚未融化的积雪反着光正好落到昔年的眼睛里，刹那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像是盛了满天星河。
宋元粟不由看得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