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翘双手端着托盘，步履匆匆的从窗前经过。
须臾，昔年就听到了行走间衣裙摩挲的声响。
“小姐，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么？奴婢怎么瞧着三爷似乎有些沮丧的样子？”
连翘一面放下手中的东西，一面同昔年叙着话。
不是她好奇，而是她在书家这么些年，可从来没瞧见过三爷几时露出过这样的神情来。
毕竟在书家，向来都是三爷把别人气得牙痒痒而毫无法子，却从来没有人能有那样的能耐让三爷变得沮丧啊……
小姐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竟能让三爷变成那副样子？
连翘心中委实疑惑。
“连翘，我想知道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是在往书家跑么？为何会一夜未归？祖母不让府上的人说起那日的事情，定然是害怕人多口杂，将事情给传了出去，对我的闺誉造成什么不利的影响吧？”
昔年并不理会连翘的问话，只是毫无征兆的问出令自己困惑的地方。
“既然这件事同我有关，那么，就算是祖母下了严令，我想我也应该有权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再问你一遍，你要是不说，那我现在就去找祖母！总之，今日我非得将事情弄清楚不可！”
找老太太问清楚？
老太太眼下可还在床上躺着呢！
连翘眼皮直跳，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咬牙将事情给说了出来——
其实那夜的那些人的确不是书家的人，而是大太太在外边另找的人，目的就是将她和小姐给困在外边，待到天明，就让她们自行回去，可与此同时，大太太安排了人在市井里散播流言。
只要她们一回府，那些对昔年不利的流言就会传遍整个江州城。
到那时，就算昔年的背后是书家，也绝对没有法子可以堵住悠悠之口。
至于昔年这个人，可就算是全毁了！
不过这些，也是连翘后来回到书家，经过大房的时候，无意中听到的。
事实上，摆在书家众人面前的铁铮铮的事实是，昔年小姐用尽了法子摆脱了大太太派去接她回府的人，带着她这个丫头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与什么人在一起厮混了一宿，直至天明才归家……
她身上的伤，也就是在昔年昏迷时，被听到消息气昏了头的老太太亲自动手打的。
即便后来三爷让人送来了好的伤药，现在依然还是没好利落，稍微有大的动作，后背就火辣辣的疼。
老太太也是因此被生生气病的。
但老太太心底到底还是疼昔年小姐的，不然也不会下了死令，让府上的人不准将昔年小姐一夜未归的事情给说出去……
柔和的女声渐渐归于沉寂，屋内鸦雀无声。
昔年垂着长睫，整个人处在半明半暗中，良久没有说话。
“小姐，这件事就此揭过吧。大太太到底是执掌整个书家的人，咱们在书家，多少还是要仰仗大太太。此时同大太太交恶，对我们绝没有半分好处。而且——”
丫头似乎是有些害怕，小脸上掠过一丝惊惧。
“大太太的手段实在可怕，这次是有老太太在前边替小姐挡着，才没让事情给传出去……可下一次呢？大太太一出手就是如此杀招，奴婢害怕小姐再这样同大太太硬碰硬下去，早晚会……”
的确，大伯母怕是真的被惹恼了，不然也不会想出如此办法去对付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女。
明知道这样的事情对一个尚未出阁的少女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可她还是做了，而且做得如此毫无破绽，滴水不漏。
现在，估摸着整个书家都是对她极为不好的流言吧。
昔年似乎又看见了前世定国公府被查出谋逆的铁证时，那些百姓们看向定国公府里的人的眼神，是那样的厌恶和不喜……
长而卷的睫毛颤了颤，尽管不情愿，昔年还是哑着嗓子道：“我知道了。”
“连翘，祖母被我气病了，现在如何了？我得过去瞧瞧，向祖母认错请罪。”
不论事实如何，老太太到底是因她气病的，她于情于理都该过去看看才是。
“小姐，方才连心派人过来说老太太已经大好了，还问起您呢！”连翘伺候昔年起身，“奴婢还从来没见过老太太对哪个小辈儿如此关心呢，小姐真是好福气！”
到底是病体初愈，昔年的面色看起来还是苍白的，连翘忧心，几度想劝昔年歇着，改日再去看老太太。
奈何看到昔年咬牙坚持的模样，连翘又将一肚子话给咽了回去。
主仆二人来到老太太的小院时，正好碰上了大太太前来看望老太太。
狭路相逢。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连翘想，若是目光能化成实质的刀剑的话，只怕是眼下已经刀光剑影了。
“小姐……”
虽然她也对大太太此次的做法感到愤怒，但更多的是害怕和惶恐，而且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委实不适合再与大太太起冲突。
小姐到底是年纪小，平日里瞧着再怎么沉稳，只怕也是会因为小孩子脾气而按捺不住。
是以连翘才忙不迭的轻轻唤了一声。
昔年闻声回神，唇角微弯，冲着大太太屈膝施礼，“昔年见过大伯母。”
论逢场作戏，昔年又何曾能胜过大太太？
只见大太太红唇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旋即便热络的上前拉住了昔年有些泛凉的手掌。
“年丫头，你可算是醒了，方才我还同连蕊说，待到看完了母亲，就去三房瞧瞧你呢！倒是不成想，竟在这里碰上了！你可不知道，大伯母听见你病了，心里急得同什么一样，眼下看到你没事，大伯母这颗心哪，可算是能放回肚子里了！”
手掌陡然被捉住，饶是昔年再能装模作样，此刻心中还是涌起了不适。
没办法，她这个人性子就是这样，一旦开始不喜欢什么人，言语上能哄骗，态度能哄骗，可这身体的反应，是无论如何都欺瞒不了的。
不动声色的将手掌从大太太掌心拿出，昔年垂首轻语：“是昔年让大伯母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