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盘屯的杂货铺里,有个算账的小伙计,名叫算不清。他拨算盘珠子,不是多拨个零,就是少进个位。掌柜的拨着算盘珠子骂:“你这账算的,还不如门口的石碾子,至少能轧出个数!”
这天算不清去旧货摊找账本,在个破木箱里摸到把旧算盘,红木做的,算珠缺了颗下珠,框子上刻着“算账”二字,掂着比他用的新算盘沉手。摊主说:“这是前清账房的物件,五文钱拿走,算账能自己蹦出数。”
算不清抱着算盘回了铺,搁在柜台上。半夜他被“噼里啪啦”声弄醒,点灯一看,那算盘自己在算账,算珠“啪啪”跳,账本上的数字自己往算盘上飞,最后弹出个“亏”字。算盘旁浮出个戴瓜皮帽的账房影子,扒拉着算珠说:“傻小子,掌柜的进这批货要赔本!”
“活的?”他吓得差点把油灯扣算盘上,影子突然停手,声音像算珠碰撞:“瞎咋呼啥?我是乾隆年间的账房,名叫钱明白,替东家管账时被诬陷贪钱,气死在账本上,手里还攥着这算盘,魂就附在上面了。”
算不清摸着缺珠的地方,红木凉丝丝的。“你会算账?”钱明白的声音带着股得意:“不光会算,还能看出账里的猫腻,谁虚报了开销,谁藏了私房钱,我这算珠一卡就知道。”
第二天张屠户来赊肉,说月底一起结账。算不清刚要记账,算盘突然“噼里啪啦”响,算珠摆出个“欠”字,旁边还跳出串数字——原是张屠户已经欠了三个月的账,再赊就够买半头猪了。
“这肉赊不得,”算不清把算盘往回挪,“您先把旧账结了吧。”张屠户红着脸付了钱,没过几天就听说他想赖账,被别的铺子告到了保长那里。
算不清摸着算盘笑:“你比掌柜的账本还清楚。”钱明白在算盘影里“嘿嘿”笑,像是在说“那是自然”。
打这起,算盘成了算不清的“活账房”。
有回镇西头的李奶奶来买油,说要打半斤。算不清刚要倒油,算盘突然“啪”地一响,上珠往下落了两颗——原是李奶奶的油壶底子有垢,看着装了半斤,实际差着半两。
“多给您点,”算不清又倒了半勺,“壶里有垢占地方。”李奶奶回家刷了壶,果然能多装半两,特意送来个新纳的鞋底,说要给算不清做双鞋。
杂货铺隔壁有个做针线活的姑娘,名叫线穗儿,总挎着个蓝布包,绣的荷包针脚比芝麻还小。她爹原是货郎,三年前收了假银子,赔光了本钱,气病在床,线穗儿就靠绣活换钱,每天等算不清收摊,给他送块贴饼子,饼里总夹着块咸菜。
这天线穗儿又来送饼子,红着眼说:“那给假银子的人现在开了当铺,还说我爹当年是故意讹他。”算不清刚要叹气,算盘突然“噼里啪啦”响,算珠摆出串数字,正是那假银子的成色,旁边还跳出个“记”字——是说货郎的账本里记着这笔账。
“去翻你爹的旧账本!”算不清拉着线穗儿去找,钱明白在算盘里喊:“我闻着那账本有墨香味,夹在《百家姓》里了!”俩人果然在《百家姓》的夹层里找到账本,上面记着假银子的来路,还有人证。
线穗儿拿着账本去告官,那人被没收了当铺,线穗儿爹的病也渐渐好了。她给算盘缝了个布套,上面绣着串算珠,比真的还周正。算盘“啪”地碰了碰布套,像是在夸“手巧”。
麻烦找上门是在腊月。被没收当铺的人有个兄弟当了税吏,说算不清用“妖算盘”坏他生意,带着衙役来抢算盘,要劈了当柴烧。“这是算账的家伙!”算不清死死抱着算盘,衙役举着棍子就打。
算盘突然“噼里啪啦”炸开,算珠飞起来,在空中拼出税吏贪钱的账目,连他哪年哪月多收了谁家的税,藏在床底下的瓦罐里,都看得清清楚楚。“你自己揣着黑心钱,还好意思管别人算账?”钱明白的声音像炸雷。
周围的百姓都围过来看,税吏的脸白得像纸,带着衙役灰溜溜地跑了,连掉在地上的算盘珠子都忘了捡。
算不清用税吏赔的钱,把杂货铺盘了下来,线穗儿的爹病好后也来帮忙,俩人一个管账一个管货,算盘摆在柜台最显眼的地方,谁来买东西都要多瞅两眼,说这算盘算的账,一分一厘都错不了。
有天夜里,算盘突然不响了,红木的颜色慢慢变深。“我要走了,”钱明白的声音越来越弱,“看着你成了好掌柜,我也算对得起这把算盘了。”算不清和线穗儿抱着算盘掉眼泪,算珠最后摆出个“诚”字,才慢慢不动了。
第二天早上,算盘变成了把普通的旧红木算盘,再也不会自己响了。
算不清把算盘擦得锃亮,摆在柜台中央。他算的账越来越准,村民们都说,经他手的账,比庙里的菩萨还公道。有回孩子们围着算盘问:“算大哥,这算盘真能自己算账?”他摸着算珠笑:“它算的不是账,是良心。心要是正,不用算盘也错不了;人要是诚,再小的账也能算清。”
风从铺门的缝隙钻进来,吹动算珠“噼里啪啦”响,像是钱明白在算账,又像是算盘珠子在唱歌,听得满铺的杂货都透着股实在气,把算盘屯的日子,算得明明白白,暖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