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皓把洛阳铲靠在门后,蹲下身打开皮箱。他没再看窗外,也没提那个灰布长衫的眼线。人走了,但事儿没完。他知道佐藤一郎不会只派一个人盯着。
他从箱底摸出瑞士军刀改装的探针,又掏出几枚铁蒺藜和一段麻绳,一样样摆在桌上。金属碰木头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楚。
雷淞然听见动静抬头:“哥,这是要干啥?”
“等他们来。”王皓说,“咱们不出去,他们也会进来。”
李治良缩在灶台边,手还抱着那本图册。他嘴唇动了动:“可……可咱这屋子连扇铁门都没有啊。”
史策已经站起身,顺手把墨镜推上额头。她活动了下手腕,红绳上的铜贝轻轻撞了一下桌角。“没有铁门,也能让他们知道疼。”她说完就往门口走。
王皓冲她点头:“你守前门,动作自然点。扫地、晾衣都行,别让人看出破绽。”
“放心。”史策冷笑,“我骂街比谁都像真的。”
雷淞然抓起红缨枪,咔的一声装上火药包:“那我呢?总不能让我趴房顶上当哨兵吧?”
“后窗。”王皓指了下角落,“你趴在那儿,枪口对准院墙缺口。等我敲桌子两下,你就开枪。没信号,谁动你打谁。”
“成!”雷淞然咧嘴笑了,“总算不用跑了。”
“不是不跑。”王皓看着他,“是现在该他们跑了。”
李治良咽了口唾沫:“那……那我干啥?”
王皓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一支铜哨塞进他手里:“你藏灶台后面,背光的位置。要是有人破门,你就吹哨。不是喊,是吹。声音短促,两下就行。”
李治良双手接过哨子,手指有点抖。他低头看了看,又抬头:“要是……要是他们冲进来咋办?”
“那就吹。”王皓拍了下他肩膀,“然后趴下,别抬头。”
屋子里静了几秒。雷淞然开始拆枪检查零件,嘴里哼起山东小调。调子跑得离谱,但他自己还挺满意。
王皓转身把桌椅搬到侧墙堆起来,故意留出空隙。灯光照过去,墙上影子像是几个人围坐着说话。他又把破锅倒扣在堂屋中央,下面垫了几个空粮袋,远远看着像个藏东西的窝。
“这锅能挡子弹不?”雷淞然回头问。
“挡不了。”王皓说,“但它能让别人以为里面有宝贝。”
史策拎着簸箕出门,顺手把一张纸条贴在院门内侧。字是她刚写的:明日赴西山采风。位置正对着巷口,一眼就能看见。
她开始扫地,动作利落,一边扫一边骂:“这破院子天天没人管,土都快埋到门槛了!哪天非得让房东出来亲自铲!”
声音挺大,语气跟平时一模一样。
屋里,王皓坐进堂屋角落的阴影里,洛阳铲横放在腿上。他没点烟斗,只是用手指一遍遍摩挲铲刃。锋口有点钝了,得磨。
雷淞然趴在后窗缝,眼睛贴着木板裂口。外面黑,但他能看清院墙那个塌了一角的地方。只要有人翻墙,肯定得踩那儿。
李治良缩在灶台后,怀里还是抱着图册。王皓给他放了半碗冷汤和一块饼。“饿了就吃。”他说,“别出声。”
李治良点点头,小声问:“你说……他们真会来吗?”
“会。”王皓盯着门缝漏进来的一线地面,“眼线回去报信,佐藤就得动手。他不信我们敢留,更不信我们有胆设局。”
“那要是不来呢?”
“那就等到天亮。”
雷淞然哼了一声:“我宁可他们来。耗着比打架还累。”
他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也紧。手心出汗,枪杆都湿了。他悄悄在裤子上蹭了蹭,继续盯着窗外。
史策在门口来回走了几趟,一会儿拍拍衣服,一会儿抖抖抹布。她时不时抬头看看巷口方向,眼神平静,像真在忙活家务。
时间一点点过去。灯一直亮着。屋里的影子动来动去,看起来跟平常晚上没啥两样。
王皓每隔一刻钟就用指节轻敲地板两下。声音很轻,但屋里三人都听得到。这是信号,也是提醒——我们都还在,别睡着。
第三次敲完,雷淞然低声嘀咕:“这帮孙子是不是改主意了?”
“没改。”王皓说,“他们在等时机。夜越深,越容易动手。”
“可咱这地方连个狗都不叫。”雷淞然嘟囔,“他们不怕踩陷阱?”
“怕。”王皓冷笑,“但他们更怕错过机会。明天我们要去‘纪山溠口’,今天晚上就是最后的机会。”
李治良忽然动了下身子:“我……我好像听见啥了。”
“别动。”王皓立刻压低声音,“没命令不准出声。”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雷淞然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住墙角缺口。史策也停下了动作,一只手慢慢摸向腰间的算盘。
外面什么声音都没有。风吹着灯罩晃,影子在地上扭。
过了半分钟,王皓才开口:“刚才那是老鼠。后厨米袋没扎紧。”
李治良松了口气,手心全是汗。
雷淞然咬牙:“这罪遭的,还不如直接打一架痛快。”
“打架容易。”王皓说,“最难的是等。等的时候,脑子会自己吓自己。你要记住,你现在做的事,比打架重要得多。”
雷淞然没吭声,但握枪的手更紧了。
史策重新开始扫地,动作依旧自然。她嘴里念叨:“这土怎么扫不完,明儿非得泼水不可。”
她扫到院门口时,故意把簸箕磕了两下。灰尘扬起来一点,在灯光下飘。
王皓坐在暗处,手指还在摸铲刃。他知道敌人一定会来。佐藤那种人,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他想起父亲死前说的话:“保国宝者,当以命换命。”
那时候他还小,不懂。现在懂了。不是非要死才算保,而是哪怕活着,也得把命豁出去拼一次。
雷淞然忽然抬手做了个手势。王皓立刻抬眼。他顺着雷淞然视线看去——院墙缺口那边,草丛动了一下。
不是风。
有人在靠近。
王皓缓缓抬起手,在空中停了两秒,然后轻轻敲了两下桌面。
雷淞然立刻把枪口对准缺口,手指搭上扳机。
史策还在扫地,但脚步慢了下来。她右手已经滑到了算盘边上。
李治良抱紧图册,铜哨捏在掌心,手心全是汗。
王皓没动。他盯着门缝,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第一步踩在碎石上,轻微但清晰。
第二步落在泥里,声音闷了些。
第三步——
史策突然大声咳嗽两下,接着骂道:“谁半夜在外面鬼鬼祟祟!再不滚蛋我可要叫巡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