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的宁静,终究是表象。
云岫眠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的力气正一点点被抽走。起初只是容易疲惫,后来渐渐变成了持续的低烧,伤口愈合的速度变得极其缓慢,甚至有些细微的伤口又开始隐隐渗出血水。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走路时需要扶着墙壁,一阵稍大的风都能让他晃上几晃。
更让他心惊的是玉蛟的状态。小家伙始终蔫蔫的,雪白的鳞片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灰暗粗糙,大部分时间都紧紧缠在他的手腕上,一动不动,连抬头都显得费力。只有在他轻轻抚摸时,才会微弱地蹭蹭他的指尖,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汲取最后一点温暖。寒璃也变得焦躁不安,常常昂着头,朝着某个方向吞吐着蛇信,蓝色的竖瞳里充满了警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
那种召唤感越来越强了。
不再是模糊的感应,而是变成了一种具体的方向,一个清晰的坐标,日夜不停地在他脑海深处嗡鸣。像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本能,又像是一根拴在他心脏上的线,正在被无形的手一点点收紧,拖拽着他,不容抗拒。
他知道,他躲不过去了。
这个安静的小院,这片暂时的避风港,已经无法再庇护他。继续留在这里,他的身体会彻底垮掉,玉蛟可能也会……他不敢想下去。那个幽深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墓,那个他拼命逃离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他唯一的、绝望的生机。
那里有什么在等着他。或许是他的过去,或许是他的终结,或许……是能让玉蛟活下去的东西。
他没有犹豫太久。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当第一缕微光尚未完全驱散夜色时,他艰难地站起身,换上了最后一身相对干净的衣服,将红伞紧紧握在手中。他看了一眼这个住了一个多月的小院,目光掠过那几盆半死不活的月季,掠过青石板上他常坐的位置,然后决绝地转身,推开那扇斑驳的木门,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浓雾之中。
他没有留下任何话,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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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杭州。
解雨臣带来的消息像一颗炸雷,在吴山居死寂的空气里爆开。
“他进去了。”解雨臣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我们的人最后确认到的踪迹,他进了‘那个墓’……滇黔交界,那个传说中的‘长生祭坛’。”
“长生?”吴邪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脑子“嗡”的一声,像被重锤击中,一片空白。他猛地抓住解雨臣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的肉里,“什么长生?!跟安安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他那个样子……他进去不是送死吗?!”
他语无伦次,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愤怒而尖锐颤抖。长生?这个词和他们家安安扯上关系,让他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荒谬和巨大的恐慌。张起灵瞬间抬眸,眼神锐利如刀,周身气息骤冷。黑瞎子脸上的玩世不恭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肃杀。
“具体原因还不清楚。”解雨臣的声音干涩,“但根据我们拼凑的信息和……和他之前身体出现的异常状况推测,可能不是他‘想’去,而是他‘必须’去。那个墓,或者说墓里的东西,对他有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吸引力,甚至是……控制力。”
“吸引力?控制力?”吴邪像是听到了最可怕的笑话,“就因为那些狗屁长生的传说?安安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怎么会跟这些东西扯上关系?!”他想起云岫眠苍白脆弱的模样,想起他手腕上那条奄奄一息的小白蛇,心口疼得像要裂开。那样的安安,是怎么独自一人,拖着那样一副破败的身躯,再次走向那个可能吞噬一切的深渊的?
“不是传说那么简单。”张起灵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他看向吴邪,眼神复杂,“那个墓,不一样。它可能……真的和‘他’有关。”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一股寒意从吴邪的脚底直窜头顶。他想起关于张家,关于青铜门,关于那些漫长而诡秘的过往。如果……如果安安的失忆和现在的异常,真的和这些终极的秘密纠缠在一起……
“三天……他已经进去三天了……”黑瞎子掐灭了烟,声音沙哑,“我们必须立刻动身。”
没有时间再去慢慢分析,慢慢寻找了。云岫眠已经孤身一人踏入了最危险的境地,每耽搁一秒,他生还的希望就渺茫一分。
吴邪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眼前黑了一瞬,但他强行稳住身体,眼神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走!马上走!”
什么长生,什么秘密,他现在都不在乎。他只知道,他们的安安,那个他们弄丢了两次的宝贝,正在一个可怕的地方独自面对未知的危险。他必须去把他带回来,无论如何。
这一次,他们绝不会再让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