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从厚重窗帘的缝隙里渗进来,变成几道细长的、灰白色的线,落在深色的木地板上。沈青睁开眼,没有立刻起身。她躺在柔软的被褥里,先静静地感受了一下体内。
不一样了。
之前那种仿佛沉在水底、手脚都被无形力量束缚的滞涩和虚弱感,消退了大半。虽然距离全盛时期那浩瀚如海的灵力还差得远,但丹田深处,那一点微弱的、几乎熄灭的火种,重新明亮了起来,稳定地燃烧着,一丝丝温暖而熟悉的能量,正顺着干涸的经脉缓缓流淌,虽然细弱,却源源不断。她尝试着调动,指尖“噗”地一声,冒出一簇黄豆大小的、明灭不定的金色火苗。火苗摇晃了几下,顽强地维持着,没有立刻熄灭。
有灵力了。虽然微弱,但确实回来了。而且,似乎……带着点不一样的感觉?比以前更凝实,更……熨帖?像是被细细打磨过,与这具身体的契合度更高了。她说不清楚具体,但感觉不坏。实力嘛……她大致估量了一下,大概能发挥出原本金丹期左右的水准?在这个世界,应该和……大剑豪差不多?打不过鹰眼,但过过招,应该不至于太难看了。
她熄灭指尖的火苗,掀开被子坐起身。月白色的睡衣有些皱,赤脚踩在地毯上,冰凉柔软的触感让她清醒不少。她走到窗边,用力拉开厚重的窗帘。
“哗啦——”
更多的、依旧不算明亮的晨光涌进来,带着海岛清晨特有的、湿漉漉的凉意。窗外是鹰眼城堡那荒芜却自成一格的花园,远处是雾气笼罩的森林轮廓,天空是沉郁的铅灰色。景色依旧阴森冷寂,但看在恢复了些许力量的沈青眼里,却觉得顺眼了不少。
力量,永远是底气。
她换下睡衣,从秘境里取出一套便于活动的黑色劲装。没有选以往常穿的飘逸裙装,而是利落的短打,扎起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对着房间角落那面古朴的落地镜整理衣襟时,镜中的女子眼神清亮,眉宇间带着久违的、属于“地狱猎人”的锐利与从容。那些因为虚弱和依赖环境而产生的、短暂的柔软和不安,如同被阳光蒸发的晨露,悄然褪去。
她推开房门,脚步比前几天轻快了许多,踏在空旷走廊的石板上,发出清晰而稳定的回响。循着记忆和空气中隐约的食物香气,她走向厨房。
厨房的门虚掩着,里面有轻微的、富有韵律的声响。是刀切在砧板上的声音,稳定,均匀,带着一种独特的节奏感,不像在准备食材,倒像在演练某种精准的剑术。
沈青没有立刻进去,而是靠在门框上,抱着手臂,看着里面。
米霍克背对着门口,站在宽大的料理台前。他今天穿了件深色的立领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墨绿色的短发似乎刚洗过,带着些微的湿气,随意地垂在颈后。他正在处理一条鱼,动作干净利落,去鳞,剖腹,剔骨,刀刃划过鱼肉的细微声响在安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他旁边的小炉子上,一个小砂锅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散发出米粥混合着某种菌菇的清香。另一边的平底锅里,煎蛋的边缘微微焦黄,滋滋作响。
食物的香气,刀具的轻响,男人专注而挺拔的背影,灶台上跃动的温暖火焰……这一切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冲淡了城堡本身的冰冷感,透着一种罕见的、属于“人”的烟火气。
沈青看了一会儿,才开口,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带着点跃跃欲试的锋芒:“米霍克。”
切鱼的动作没有停顿,刀刃精准地落在鱼骨关节处,发出“咔”的一声轻响。米霍克“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没有回头。
“吃完饭,”沈青继续说,金色的瞳孔里映着灶火的光,“打一架。”
不是询问,是通知。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米霍克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拿起旁边的布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然后才转过身。金色的眼眸落在她身上,从她利落的装束,到眼中重新燃起的神采,打量了一遍。他的目光很平静,像在评估一件久未出鞘的兵器。
“恢复了?” 他问,声音是一贯的低沉平稳。
“还没全好,” 沈青坦然回答,迈步走进厨房,很自然地拿起台子上一个洗干净的番茄,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在口中迸开,“不过,跟你比划几下,够了。”
她吃东西的样子带着点随性的洒脱,眼神却亮得惊人,锁着米霍克。
米霍克看着她,没说话。金色的眸子深处,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动了一下,像平静湖面被投入一粒小石子,漾开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这几天,他看到了她很多面。
会因为黑暗和空旷而瑟缩,会孩子气地往他咖啡里加料,会趴在床上写些幼稚的“计划”,会问出各种天马行空甚至有些傻气的问题,也会在疲惫虚弱时,露出罕见的、依赖般的柔软。
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那个熟悉的、锋芒内敛却又让人无法忽视的沈青。是那个能一剑劈开红土大陆、能与他并肩而立的地狱猎人。有点陌生,又无比熟悉。
“好。” 他最终只回了一个字,转身,从橱柜里又拿出一个盘子。早餐的分量,比平时多了一些。煎蛋多了一个,烤得酥脆的面包片也多了一片,小砂锅里的菌菇粥明显是两人份。甚至还有一小碟她前几天随口提过一句、觉得味道不错的、本地特产的酸浆果酱。
沈青看着他把食物一样样摆上餐桌,动作不疾不徐。她没说什么,只是走过去,在餐桌旁坐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送进嘴里。温度刚好,咸淡适中,菌菇的鲜味完全融进了米粒里。
两人安静地吃着早餐。刀叉和碗碟偶尔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一些,铅灰色褪去,染上了一点灰蓝。
“咖啡,” 米霍克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拿起手边那杯黑咖啡,喝了一口,表情没什么变化,“这几天,很特别。”
沈青正咬着面包片,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看他。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金色的眼睛,正平静地看着她。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这几天自己偷偷往他咖啡里加糖、甚至短暂用灵力把盐变糖的幼稚行为,脸上有点热,但很快又理直气壮起来,挑眉:“不好喝?”
“甜。” 米霍克说,顿了顿,又补充,“也咸。” 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今天有雾”这样的事实,“喝了很多水。”
沈青:“……”
她看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忽然有点想笑,又有点莫名的……心虚?好吧,好像玩得是有点过火。
她清了清嗓子,移开视线,嘀咕:“谁让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还以为你味觉失灵了。”
米霍克没接话,只是继续吃他的煎蛋。餐厅里又安静下来,只有细微的咀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