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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话 玉俑长生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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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西古道,黄沙漫卷,残阳如血。有商队传言,祁连山支脉黑水岭深处,发现一处崩塌的古墓穴,露出其中甬道,内里有青光闪烁,异香扑鼻。然但凡靠近探查者,归后皆染怪疾,身躯日渐僵硬,肤色泛青,眼瞳涣散,言语迟钝,不过旬月,便如活死人般,最终气息断绝,身体却坚若木石,不腐不坏。当地人称其为“石人症”,视为绝症,谈之色变。

宁瑜与阿翎行医济世,途经此地,闻听此疾,心下诧异。寻常疫病,或伤肉身,或损神魂,却罕有令人躯体石化之症。二人寻至患者家中查看,但见病者僵卧于榻,肌肤触之冰冷坚硬,确如岩石,唯存一丝微弱生机,如同被封禁于顽石之中。

“公子,此人魂魄并未离体,却被一股阴寒沉滞之力禁锢于肉身之内,连同血肉精气一同被‘固化’了。”阿翎以灵觉探查,秀眉微蹙,“这股力量……非毒非咒,倒像是某种极精纯的阴性能量,带着一股……不朽的意蕴,却走了邪路。”

宁瑜指尖轻触患者眉心,灵力如丝探入,沉吟道:“非是寻常邪术。此乃‘玉化’之象,且非天然形成,是受了外物侵染。那古墓之中,恐有异物,能散发异力,将生灵转化为类似玉俑的存在。此等手段,闻所未闻,似与上古方士所求之‘长生’有关,却已悖逆阴阳,堕入邪道。”

问明古墓方位,二人即刻启程,前往黑水岭。岭内山势险峻,植被稀疏,岩石多呈黑褐色,故得此名。循着商队所指,很快便找到了那处因山体滑坡而暴露的古墓入口。墓穴依山而建,规模不大,墓门早已坍塌,露出向下的石阶,幽深不知几许。尚未靠近,便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冷冽异香,同时一股阴寒沉滞的气息自墓穴深处弥漫而出,令人气血运行都略显迟缓。

“好生诡异的寒气,竟能直接影响生灵精气运转。”宁瑜运转体内纯阳灵力,驱散不适。阿翎亦是以清辉护体,神色凝重。

点燃火折,二人小心步入墓道。墓道两侧石壁粗糙,刻有模糊的云纹兽形,风格古拙,不似近代之物。越是深入,那异香越发明显,寒气也愈重,火折的光芒似乎都被冻结,显得黯淡。行了约莫一炷香功夫,前方豁然开朗,是一间方形墓室。

墓室中央,赫然陈列着一具巨大的石棺。棺盖已然滑落一旁,棺内空空如也。而在石棺后方,靠墙处,竟整齐地站立着十余具“人”!这些“人”身着古朴衣冠,男女皆有,面容栩栩如生,肌肤却呈现出一种温润的青玉之色,眼珠黯淡无光,一动不动,仿佛精美的玉雕。它们周身散发着淡淡的青光,那异香与阴寒之气,正是从它们身上散发出来。

“玉俑!”宁瑜目光一凝,“看来那些染病之人,便是受了这些玉俑散发出的异力影响。此物……竟似活物一般,在主动散发能量,转化外界生灵。”

阿翎灵觉扫过这些玉俑,惊道:“公子,它们体内……有极其微弱的魂魄波动!并非死物,而是……被禁锢在玉化躯壳中的活魂!这、这难道就是那种邪门的长生之术?”

“以玉养魂,禁锢肉身,追求不朽?看似长生,实则永锢,与死何异?”宁瑜语气沉冷,“此术歹毒,有伤天和。这些玉俑,便是此墓主人长生野心的牺牲品,亦是他维持某种状态的工具。”

就在这时,那十余具玉俑空洞的眼窝中,突然同时亮起两点微弱的青芒!

“擅闯……长生殿……扰吾等清修……”一个断断续续、毫无情感的冰冷意念,如同无数人异口同声,在墓室中回荡起来。

紧接着,那些玉俑竟缓缓动了起来!它们动作僵硬迟缓,却带着千钧之力,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宁瑜和阿翎逼近。手臂抬起,五指如钩,指尖青光闪烁,带着那股令人石化的阴寒之力。

宁瑜不敢怠慢,桃木剑出鞘,纯阳真火缭绕剑身,一剑斩向最先靠近的一具玉俑。剑锋与玉俑手臂相交,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玉俑手臂被斩出一道浅痕,青光微黯,但并未碎裂,反而一股反震之力传来,让宁瑜手腕微麻。

“好坚硬的躯体!”宁瑜心中暗惊。这些玉俑经过特殊炼制,躯体强度远超寻常金石。

阿翎掌中清辉洒落,试图净化那阴寒之力,却发现效果甚微。这玉俑之力并非纯粹阴邪,更蕴含着一股“固化”、“不朽”的法则意蕴,她的净化之力难以撼动其根本。

玉俑数量众多,它们不畏疼痛,不惧普通攻击,只是缓慢而坚定地围拢过来,手臂挥舞间,阴寒青光纵横交错,构成一张死亡之网。墓室空间有限,二人闪转腾挪大为受限。宁瑜的纯阳真火虽能对玉俑造成一定伤害,但消耗巨大,且难以瞬间摧毁。阿翎的净化清辉更多用于防御,抵挡那无孔不入的石化异力。

更麻烦的是,那石化的力量似乎能透过灵力防护,缓慢侵蚀。宁瑜感到自身灵力运转渐渐滞涩,阿翎的清辉光圈也在被不断压缩。

“不能与它们硬拼!需找到源头!”宁瑜一边挥剑格挡,一边观察墓室。这些玉俑行动统一,仿佛受同一意识操控。他目光落在那具空着的石棺上。棺内虽空,但棺底似乎刻有复杂的纹路。

“阿翎,掩护我!”

宁瑜一声轻喝,身形陡然加速,避开两具玉俑的扑击,直冲石棺而去。阿翎会意,清辉暴涨,化作一道屏障,暂时阻住其他玉俑的步伐。

宁瑜来到石棺旁,低头看去,只见棺底果然刻着一幅繁复的阵图,中央嵌着一枚鸽卵大小、色泽深青、光华内敛的玉珠!阵图正在微微发光,与那些玉俑身上的青光遥相呼应,那冰冷的意识源头,正是来自这枚玉珠!

“找到了!是这‘玉髓核心’在操控一切!”宁瑜举起桃木剑,凝聚全身灵力,便要向那玉珠刺去!

“妄动……长生根基……死……”

冰冷的意念陡然变得尖锐!那十余具玉俑同时顿住,猛地张开嘴,一道道凝练至极、几乎化为实质的青色光柱,如同毒蛇出洞,自它们口中喷射而出,并非射向宁瑜,而是全部汇向石棺上方的虚空!

青光汇聚,瞬间凝聚成一道模糊的、身着上古冕服的人形虚影!这人影面容模糊,唯有一双眼睛,如同两潭万古寒冰,冷漠地注视着宁瑜。它抬手一指,一道远比玉俑攻击精纯、凌厉百倍的青色流光,带着冻结灵魂、石化万物的恐怖意蕴,射向宁瑜!

这一击,快如闪电,避无可避!

宁瑜汗毛倒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他不及细想,将桃木剑横于胸前,体内《黄庭经》功法疯狂运转,精纯的先天一炁透体而出,在身前形成一道厚重的太极阴阳气旋!

嗤——!

青色流光击中太极气旋,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令人牙酸的侵蚀之声。太极气旋剧烈旋转,阴阳二气不断消磨着青光的能量,但那石化之力太过霸道,气旋边缘竟开始出现玉化的迹象,缓缓凝固!

宁瑜脸色发白,全力维持气旋,体内灵力如洪水决堤般倾泻而出。阿翎见状,心急如焚,清辉全力输出,试图干扰那青色人影,却发现自己的灵力靠近那虚影,便如泥牛入海,被其周身浓郁的“不朽”意蕴同化、吸收!

“没用的……吾乃……玉京子……已得长生道果……凡俗之力……岂能伤我……”虚影发出断续而高傲的意念,手指微动,那道青色流光再次加强!

太极气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玉化范围不断扩大,眼看就要彻底崩溃!

危急关头,宁瑜脑中灵光一闪。这“玉京子”自称已得长生道果,其力量核心在于“不朽”与“固化”。然而,天地之道,在于流转,在于变化,在于生生不息。绝对的“不朽”与“固化”,本身就是违背天道常纲的!

它不怕至阳至刚的攻击,因为其本质已近乎“物”,坚不可摧。但它怕“变”,怕“流动”,怕打破它那死寂的“永恒”!

想到此,宁瑜不再强行对抗那石化之力,反而将心神沉入对“水”之真意的感悟。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水无常形,随方就圆,看似至柔,却能穿石破山,无孔不入!

他引导着体内剩余的灵力,不再凝聚成坚固的防御,而是化作一股至柔至韧、无形无质的水流意蕴,顺着那青色流光的边缘,如同溪流绕过顽石,悄然向那玉髓核心渗透而去!

同时,他对阿翎传音:“阿翎,莫要攻击它!以你灵鹤本源,观想‘春风化雨,万物复苏’之意,引动此地生机!它要‘固化’,我们便给它‘流动’与‘生长’!”

阿翎虽不明深意,但立时照办。她闭上双眼,不再试图净化那阴寒之力,而是将心神与大地、与空气中微薄的生机相连,观想春回大地,冰雪消融,草木萌发,生机勃勃的景象。一股微弱却坚韧的“生”之意念,开始在这死寂的墓室中弥漫开来。

宁瑜那至柔的水流意蕴,避开了玉京子虚影的正面锋芒,无声无息地缠绕上石棺中的玉髓核心。这核心蕴含的是极致的“静”与“固”,而宁瑜的意念则是极致的“动”与“流”。两种截然相反的法则意蕴接触,顿时引发了剧烈的冲突!

玉髓核心的青光开始剧烈闪烁,明灭不定!那玉京子的虚影发出一声惊怒的咆哮:“什么东西?!竟敢扰乱吾之玉魄!”

它试图收回力量镇压核心的异动,但宁瑜的水流意蕴如同附骨之疽,紧紧缠绕,不断将“变化”、“流动”的意念灌输进去。另一边,阿翎引导的“生”之意念,虽然微弱,却像在冰封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种子,使得墓室中那绝对的“死寂”出现了一丝裂痕。

内外交攻之下,玉京子那看似稳固无比的“长生道果”开始动摇!它那由青光凝聚的虚影变得不稳定起来,时而模糊,时而扭曲。

“不!吾之长生……吾之不朽……”玉京子发出不甘的怒吼,疯狂催动力量,想要重新稳定核心。但宁瑜和阿翎的意念,如同滴入滚油的水滴,在其内部引发了连锁反应。那“不朽”的意蕴本身开始出现矛盾,那“固化”的法则出现了松动。

终于——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并非来自玉髓核心,而是来自那玉京子的虚影!它那凝固的、永恒的面容上,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痕!紧接着,裂痕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全身!

“不可能……天道……为何……”玉京子的意念充满了迷茫与绝望。

轰!

青色虚影彻底崩碎,化作漫天光点,消散无踪。与此同时,石棺中的玉髓核心光芒骤熄,表面出现无数细密裂纹,“噗”的一声,化为齑粉。

失去了核心的支撑,那十余具玉俑眼中的青芒瞬间熄灭,动作戛然而止,保持着前进的姿势,彻底化为了真正的、毫无生机的玉雕。墓室中那阴寒沉滞的气息与异香,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宁瑜脱力,以剑拄地,大口喘息,额头冷汗涔涔。方才看似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实则是凶险万分的法则层面交锋,稍有差池,他便会魂飞魄散,化为玉俑。阿翎也消耗巨大,脸色苍白,上前扶住他。

良久,宁瑜缓过气来,看着满室玉俑,长叹一声:“长生之道,自古引人追寻。然,妄图以禁锢、固化之法求取不朽,实乃逆天而行,背离了生命流转、阴阳变化的真谛。如此长生,与顽石何异?不过自困囚笼,徒增痛苦罢了。真正的长生久视,当是顺应天道,性命双修,与天地精神相往来,而非将自己变成一块冰冷的石头。”

阿翎望着那些失去灵魂的玉俑躯壳,轻声道:“是啊,生命之美,在于生长,在于变化,在于有喜怒哀乐,有爱恨情仇。若为了所谓的永恒,舍弃这一切,那永恒本身,也就成了最残酷的刑罚。”

二人稍作调息,将墓室中那些玉俑(如今已是真正死物)妥善安置,封堵了墓穴入口,以免再有人误入受害。

离开黑水岭,重返人间。得知“石人症”根源已除,患者虽因精气耗尽难以回天,但至少不再有新病例出现,当地百姓对宁瑜二人感激不尽。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宁瑜对前来送行的乡民说道,“生老病死,本是天道循环。吾辈修道,非为抗拒自然,而是明心见性,善养浩然之气,使生时有为,去时无憾。若执迷于肉身不朽,魂魄永固,便是落了下乘,终将误入歧途,害人害己。”

乡民皆感悟,铭记于心。

宁瑜与阿翎再次踏上旅程,身影消失在古道尽头。而那“玉俑长生局”的诡异传说,则化作一则关于长生执念与生命真谛的深刻寓言,留在了陇西的风沙与祁连山的雪线之间。

(本故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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