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涯的手还握着那根断叉子,指节发白。实验室的门开了,冷风灌进来,但他没动。饭桶趴在地上喘气,鼻孔喷出的白气一阵比一阵弱。林小闪站在原地,身体像信号不良的投影,一闪一暗。
他听见天上传来轰鸣。
抬头看,十艘灰色母舰悬在云层下方,炮口泛着蓝光。雷达警报响了,不是小区系统的,是赵铁柱装在北岗高地上的废铁警报器——那种用报废汽车喇叭改装的玩意儿,一响就是大事。
“来了。”童童的声音从通讯器里钻出来,很小,但很稳。
江无涯把叉子插进腰间塑料袋,拖着腿往了望塔跑。每走一步,肋骨就像被铁丝缠住,扯得生疼。他没时间管这些。屏障没了,系统瘫了,现在谁都能往他们头上砸炮弹。
他爬上塔顶时,第一波锁定信号已经打到地面。幼儿园屋顶的太阳能板开始冒烟,那是电磁炮充能的前兆。
“净化程序启动,清除率预估98.6%。”一个机械音从空中传来。江无涯认得这声音,三年前在物资交接点听过一次。说话的人从不露脸,穿灰白作战服,胸前别着“净化行动”徽章。他们是新世界的刀,专门切掉“不稳定源”。
他知道,自己就是那个最不稳定的。
“童童!”他吼。
“在!”孩子立刻回应。
“放纸鹤!所有频道打开,播泡面猴的录音!最大音量!”
哨声响起。六十三只卫生纸鹤从地下通风口冲出,像一群白色蜜蜂,瞬间铺满半空。每只纸鹤翅膀下都贴着微型扬声器,播放的是泡面猴死前最后一段音频——那是一串尖锐的、带着哭腔的尖叫,专为干扰敌方声纹识别设计。
天上母舰晃了一下。他们的AI系统正在分析这段声音:是生物?是陷阱?还是……情绪?
就在这几秒迟疑里,赵铁柱的装甲车撞上了北岗高地的废弃变电站。他右臂的链条锯高速旋转,咔的一声咬住一根高压电缆。他一脚踩碎绝缘层,把电缆另一端甩进一堆废铁堆里。
“老子女儿还在里面!”他对着通讯器吼,“谁敢动她,我把你们的炮管拧成麻花!”
电缆接通,电流窜起,形成一片临时导电阵列。这是他和老吴头研究半年的土办法——用电磁干扰延缓炮弹充能。
可对方根本不等。
第一发电磁炮离膛。
江无涯眼睛都睁不开。那道蓝光太快,太亮,直奔幼儿园而去。
他伸手摸胸口,工作证还在。血早就干了,证件边缘卷曲发黑。他把它掏出来,发现背面多了三个字——**守住窝**。是老主任的笔迹,歪歪扭扭,像是临死前硬撑着写的。
胎记突然发烫。
他举起证件,对准天空。
金光炸开。
不是系统给的光,也不是异能,更像是一种执念。那道蓝光在半空扭曲,速度慢下来,然后一点点变形,最后变成无数粉色花瓣,飘落下来。
炮弹没了。
只有花。
风一吹,花瓣散开,落在房顶、墙头、小孩丢在地上的玩具上。
江无涯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跪倒。他扶住塔架,喘着气看那些花。美是美,但不对劲。
童童爬上来一块石头,捡起一片花瓣,掏出放大镜。她平时用这个看蚂蚁搬家,现在用来看花。
“里面有金属结晶。”她说,“像泡面桶内壁的涂层。”
赵铁柱一脚踩碎脚边花瓣,靴底立刻冒烟。他跳开,骂了一句。
江无涯明白了。这不是单纯的防御,是系统残骸和老主任遗物共鸣后释放的抑制器成分。那些紫色粉末,和雪原实验室里的药剂同源。它们本该锁住异能,但现在,反而成了反击的种子。
“童童,回收所有花瓣,交给陈卫生密封。”他说。
“收到。”
“赵铁柱,加固掩体,准备第二波。”
“早等着了!”
他靠在塔墙上,喘气。饭桶被他留在下面,只能听见它哼了一声,用鼻子拱了拱他的旧皮鞋。
“你听见了吗?”他低声说,“他们叫这行动‘净化’。”
饭桶没回答。它太累了。
通讯器突然响了。
“小江啊!”张婶的声音炸出来,“阿姨们把广场舞音响全搬上房顶了!你说放《最炫民族风》能震死丧尸,那能不能震歪炮弹?”
江无涯愣了一下,笑了。
“放!”他说,“最大音量!让他们听听什么叫人类文明!”
下一秒,《最炫民族风》响彻天际。
天上母舰的雷达出现短暂紊乱。那些高精度仪器,根本分析不了这种节奏混乱、频率跳跃的噪音。纸鹤群趁机调整位置,组成新的预警矩阵。
老吴头也接入频道:“地下暗河还能撑两小时供水,但我怕他们切断水源。”
“不会让他们碰。”江无涯站直了。
他把工作证挂在了望塔最高处。金光虽弱,但一直闪着,像一盏不灭的灯。
他拿起扩音喇叭,声音沙哑:“刚才那炮弹,我没打回去,是嫌它不够干净。下次——我要他们自己滚下来吃土!”
赵铁柱大笑,链条锯猛砸地面:“算我一个!”
童童放飞最后一波纸鹤,轻声说:“我们不是实验品,我们是家。”
天上母舰没退。炮口重新充能,蓝光再次亮起。
江无涯盯着那片光,手摸向腰间的塑料袋。里面还有半包红烧牛肉面,是他昨天省下来的。
他撕开包装,把调料包倒进嘴里。咸,辣,还有点铁锈味。
够劲。
纸鹤群开始盘旋,泡面猴的尖叫再次响起。
赵铁柱的装甲车引擎轰鸣,链条锯转得发红。
江无涯站直了,看着天空。
第二波来了。
他抬起手,准备再举一次工作证。
金光还没亮起,天上突然掉下一块铁皮,砸在他脚边。
他低头看。
那是他三个月前丢进回收站的泡面箱盖子。
上面沾着一点紫色粉末。
风吹过来,粉末飘起,落在他眼皮上。
他眨了一下眼。
视野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