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涯的眼皮被紫色粉末刺得生疼，他抬手一抹，眼角泛红，视线模糊了一瞬。那块从天而降的泡面箱盖还躺在脚边，风吹动一角，露出底下压着的一小片焦黑纸屑。他蹲下身捡起来，指腹蹭过上面的字迹——“红烧牛肉面”。
不是印刷体。
是泡面猴用爪子歪歪扭扭刻上去的。
他猛地抬头，远处实验室的玻璃墙后闪过一道金光。红屁股，缺耳朵，那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不可能。泡面猴早就死了，残骸都做了雕像。可刚才那一眼，分明就是它在看他。
口哨声响起。
短促，两高一低，三年前他在小区仓库门口教它的紧急信号。第一只发现军方补给点时吹过，最后一次是在空间仓库爆炸前。现在这声音从实验室深处传来，像一把钥匙，捅进了他脑子最深的地方。
记忆炸开。
花坛里埋下的泡面盒，周慕白拿着针管走近，泡面猴扑向炸弹——三段画面混在一起，耳边全是尖叫。他咬破舌尖，血腥味让他清醒。眼前硝烟未散，母舰炮口蓝光越来越亮，第二波攻击马上到来。
他不能等。
抓起地上的断叉，刚迈出一步，地面突然窜出电弧。赵铁柱留下的电磁干扰区还在运作，电流噼啪作响。他摸出工作证，金光微弱，勉强照出一条安全路径。踩着光往前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肋骨处的旧伤开始发麻，但他没停。
实验室内部火光冲天。
透过破碎的观察窗，他看见一群实验体跪在地上抽搐，后颈的黑色芯片一个个爆裂，黑血顺着脖颈流进衣领。有人抬起手，在墙上划了一下。那道痕迹是橙红色的，带着油渍。紧接着，另一个实验体也动了，再一个，又一个。所有人嘴唇都在动，声音极轻，却整齐得吓人。
“……红烧牛肉面。”
不是说，是念，像是背诵某种咒语。
江无涯愣住。这是泡面猴死前最后一句话。当时它被炸飞前，拼尽全力吼出来的，只有这一句。没人懂什么意思。现在这些被控制的人，怎么也会？
头顶轰鸣加剧。
母舰炮口充能完成度达到百分之八十。他的时间不多了。
就在这时，实验室穹顶发出金属撕裂的声音。一声尖锐口哨再次划破空气，和刚才一模一样。江无涯抬头，只见一只猴子从通风管道跳出来，落在钢架上。红屁股发亮，左耳缺角，爪子里攥着半截泡面包装纸。
是它。
真的是它。
不，不止它。
四面八方都有动静。雪堆里钻出毛茸茸的脑袋，排水沟爬出瘦骨嶙峋的身影，连地下管道都涌出成群结队的猴子。三百只，整整齐齐，全都盯着穹顶的承重梁。
领头那只咧嘴一笑，露出两颗焦黄门牙。然后它抬起右爪，往下一挥。
猴群同时扑向金属支架。
它们用獠牙咬断钢缆，用身体撞松铆钉，有的甚至直接抱住横梁往两边撕。金属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雪花混着火星簌簌落下。五秒后，整片穹顶轰然坍塌，砸进实验室中央，火焰腾空而起，照亮了半边天空。
江无涯站在原地，手里的断叉差点掉下去。
三百只泡面猴落地，围成一圈，把那些倒地的实验体护在中间。领头那只转身看向他，眨了眨眼，忽然抬起前肢，做了个“请”的动作。
他明白了。
撕开最后半包泡面，把调料包狠狠砸在地上：“兄弟们！老规矩——见包装，就开战！”
味道散开的瞬间，猴群炸了。
它们从毛发里掏出藏好的泡面桶，有军绿色的野战款，有银色的限量版，甚至还有印着“社区特供”的定制款。每一只都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武器。
天上母舰开始扫射。
子弹倾泻而下，但猴群太小太快，贴着地面翻滚跳跃，根本打不中。几只被擦伤的立刻被同伴拖走，其他继续推进。它们分成三队，一队冲向供电系统，一队封锁出口，第三队爬上废墟高处，举起泡面桶。
江无涯看到它们的动作，差点笑出声。
这不是攻击。
这是投掷。
三十只猴子合力抛出一个泡面桶，精准砸进母舰主炮的散热口。紧接着又是几个，全塞了进去。那玩意儿卡得死死的，炮管瞬间堵塞。
“干得好！”他大喊。
话音未落，铁皮猪从地底钻出，背部装甲展开，磁悬浮盾牌升起，正好挡在他面前。一串子弹打在盾上，火花四溅。
铁皮猪转头看他，眼神通人性。
江无涯指了指天上：“兄弟，该你了。”
铁皮猪低吼一声，獠牙充能，炮口凝聚金光。它没有立刻开火，而是等猴群全部撤离危险区域后，才猛然发射。
激光直击母舰腹部。
被泡面桶堵住的散热口承受不住高温，率先熔化。接着整条线路过载，蓝光由亮转暗，最终熄灭。第一艘母舰失去动力，缓缓下坠。
其余九艘立刻调整阵型，准备分散攻击。
泡面猴群不给机会。
它们再次集结，这次目标是母舰之间的连接索道。几十只猴子抱着泡面桶冲上去，把桶塞进齿轮组，再用牙齿咬断固定带。索道崩断，两艘母舰相撞，火光冲天。
江无涯靠在铁皮猪身边喘气，身上全是灰。他摸了摸腰间的塑料袋，空了。最后一包泡面没了，叉子也断了。但他看着天上乱成一团的母舰，觉得值。
监控室内。
周慕白坐在椅子上，面前屏幕显示着战场全景。他手里转着那块青铜怀表，表盖打开，里面照片上的江无涯还是个少年。他盯着画面里那只缺耳朵的猴子，嘴角慢慢扬起。
“不过是野兽的狂欢。”
他话音刚落，屏幕上突然跳出一段视频。是实时传输的画面——三百只泡面猴围成一圈，中间摆着一个完好的泡面桶。领头那只站上去，举起一块烧焦的纸板，上面写着四个字：
“还我泡面。”
周慕白的脸色变了。
他猛地合上怀表，手指用力，表壳发出轻微碎裂声。
与此同时，江无涯听见通讯器里传来沙沙声。他掏出来一看，信号恢复了。童童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来：“江哥……我们看到你了……花瓣回收完成了……陈卫生说能提炼出新涂层……林小闪正在重启备用电源……你们撑住了……”
他没说话，只是把工作证重新别回胸口。
风很大，吹得他制服猎猎作响。铁皮猪站在他身侧，炮口仍冒着热气。泡面猴群没有散开，它们排成队伍，每只手里都拿着一根掰断的方便面，插在雪地上，像立起一座座墓碑。
江无涯走过去，从地上捡起一根完整的方便面，轻轻放在最前面。
他知道它们不是为了吃。
是为了记住。
远处，最后一艘母舰开始撤退。
但它没飞多远，就被一群纸鹤围住。那些纸鹤翅膀下贴着泡面猴的录音芯片，播放的不再是尖叫，而是一段口哨声。
两高一低。
母舰的AI系统疯狂闪烁，最终失控，一头栽进冰层。
江无涯站在原地，看着雪地上那排小小的方便面。
忽然，领头的泡面猴跳到他肩上，爪子递来一张湿透的纸条。他接过来展开，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
“下一个任务：找到剩下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