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站在灶台边,手还搭在竹篮上。母鸡缩着脖子,咕了一声,像是认了新家。她没动,风从院外吹进来,掀了下她额前的碎发。
天刚亮,东屋的门就被推开了。
王秀莲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进来,放在炕沿上,一屁股坐在床边的木凳上,清了清嗓子。
“来,俺给你唱一段。”她说。
林晚还没反应过来,王秀莲就张嘴开唱:“东方红,太阳升——”
声音又高又亮,震得窗纸嗡嗡响。林晚手里的育儿书差点没拿稳。
“妈!”她赶紧拦,“轻点,娃要吓着了。”
王秀莲停下,瞪眼:“吓啥?这歌是保平安的!我听大队广播里说了,革命歌曲能开发智力,将来娃读书肯定聪明!”
林晚低头翻开书页,指着一行字:“书上说胎教要用轻音乐,节奏慢,声音小,还得跟宝宝说话。”
“啥书?”王秀莲一把抢过去,眯着眼看,“《孕期保健与早期教育》?谁写的?毛主席写了吗?”
“不是……这是专家写的。”
“专家?”王秀莲哼一声,把书往旁边一放,“专家有俺懂?俺生过三个娃!你瞅瞅陆峥,退伍回来当民兵队长,不就是从小听红歌唱大的?”
林晚张了张嘴,没再争。
她知道,王秀莲不是为了显摆,是真心觉得红歌能护住孙子孙女。那眼神亮得发烫,像把她未来的日子都押在这几首歌上了。
中午陆峥回来,肩上扛着锄头,裤脚沾着泥。他进屋看见林晚靠在炕头,手里捏着那本育儿书,眉头微皱。
“咋了?”他问。
“没事。”林晚摇头,“就是妈天天给我唱《东方红》,调都跑偏了。”
陆峥咧嘴一笑:“我娘唱歌是难听,可她高兴。”
“我也知道她是为孩子好。”林晚叹气,“可书上说胎儿喜欢温和的声音,红歌太激昂,怕刺激太大。”
陆峥坐下来,把水壶递给她:“那你告诉她书上咋说的呗。”
“我说了,她不信。”
陆峥想了想:“那你别直接说她不对。你就说……她说的也有理,再加点你的想法。”
林晚看他一眼:“你还挺会处婆媳关系啊。”
“部队里学的。”陆峥挠头,“班长说过,吵架不能硬碰硬,得绕个弯。”
林晚笑了。
第二天早上,王秀莲又准时来了。
她刚坐下,林晚就主动把书递过去:“妈,你来看看这一页。”
王秀莲狐疑地接过,歪着头看。
“这儿写着,”林晚指着,“妈妈的情绪最影响宝宝。要是妈妈开心,宝宝在肚子里也舒服。”
王秀莲抬头:“那又咋地?”
“你一唱歌就乐呵,脸都笑开了花。”林暗说,“娃听着你的声音,还能感受到你高兴,这不是最好的胎教吗?”
王秀莲愣住。
她没想到这书上竟说了这话。
她低头又看了两眼,嘟囔:“还真是这么写的……”
“所以啊,”林晚握住她的手,“你天天来唱,比啥都强。只要别喊得太猛就行。”
王秀莲咧嘴笑了:“那成!那俺以后小点声,细水长流地唱!”
当天晚上,她端着一碗热米粥进来,嘴里哼起了《歌唱祖国》。
调子还是跑得离谱,一句“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唱得像拖拉机换挡。
林晚闭着眼,嘴角却翘了起来。
她把手轻轻放在肚子上,两个孩子正轻轻踢腿,一下,又一下。
像是在打拍子。
第三天,王秀莲不仅唱歌,还抄了歌词贴墙上。
一张红纸,歪歪扭扭写着“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贴在百家布中间,格外扎眼。
林晚看着直笑。
张婶路过东屋,探头一看,也乐了:“哎哟,这墙成宣传栏了!”
“咋了?”王秀莲叉腰,“红歌贴墙上,邪祟不敢进!娃将来有出息!”
张婶摆手:“我没说不好。挺好,热闹。”
晚上,林晚翻育儿书,看到“语言胎教”那一章。
她合上书,对着肚子说:“宝宝,我是妈妈。”
屋里静了一下。
然后,肚皮轻轻动了下。
她又说:“爸爸叫陆峥,是个退伍军人,可疼你们了。”
又是一下踢动。
她笑出声。
王秀莲听见动静,掀帘进来:“你跟娃说话呢?”
“嗯。”林晚点头,“书上说得多交流,孩子出生后认得妈的声音。”
王秀莲一拍大腿:“那我也说!”
她凑近林晚肚子,大声道:“小兔崽子们!我是奶奶!以后不许欺负你妈!听见没!”
话音刚落,林晚“哎哟”一声。
“踢我了!”她笑,“准是听见你喊‘小兔崽子’了。”
王秀莲也笑,伸手摸了摸她肚子:“嘿,还挺有脾气!随你爸,小时候摔破头都不哭一声。”
从那天起,王秀莲不仅唱歌,还定时“训话”。
每天早晚,雷打不动。
“要好好长,不许缺胳膊少腿!”
“将来考大学,当干部,光宗耀祖!”
“不许像你姑舅那样赌钱偷东西!”
林晚听着,一边笑一边记在心里。
她知道,这些话笨拙得很,可每一句都是爱。
这天夜里,她刚躺下,煤油灯还亮着。
空间提示音响起:“可解锁智能早教机,支持中英文双语启蒙。”
她没动。
“不用。”
“妈的歌声,比机器暖。”
她闭上眼,手指在肚皮上轻轻画了个圈。
外面风大了些,院门吱呀响了一下。
老座钟滴答走着。
屋内安静。
只有断断续续的哼唱从隔壁传来:“南泥湾,好地方,好地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