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是被窗外的叮当声惊醒的。她睁开眼,煤油灯已经灭了,天光从窗缝里透进来,照在炕沿上那本翻开的育儿书上。屋外砖块碰撞的声音一下一下砸在地上,像是有人在用铁锹敲石头。
她坐起身,披上外衣就往外走。
院子中央,陆峥正弯着腰砌墙。他脱了上衣,肩背上的肌肉随着动作一紧一松,汗珠顺着脊梁往下淌。脚边堆着半人高的红砖,墙角还放着他那个旧布包,军功章裹在里面,垫在一块砖底下当护角。
林晚往前走了两步,刚要开口,就被他抬手拦住。
“你站着就行。”他说,声音低哑,“这墙得加高,以后娃扶着走路,不能塌。”
她说不出话来,只站在原地看着他把一块砖放上去,抹上泥浆,再用力压平。他的手很稳,指节粗大,虎口有茧,是常年握枪留下的痕迹。
她记得刚嫁过来时,这院墙才到她胸口。下雨天泥水能溅进屋里,风大的时候门都关不住。那时候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直到现在。
“你咋起这么早?”她问。
“天没亮就起来了。”他头也没抬,“趁凉快多干点。”
她想帮忙搬砖,刚弯下腰,他又停下手里的活:“别动,回屋去。”
“我不累。”
“你肚子里有两个。”他直起身,看了她一眼,“我一个人够了。”
她站那儿没动,手轻轻搭在肚子上。两个孩子今天特别安静,不像平时那样踢来踢去。也许他们也听到了父亲砌墙的声音。
张婶挎着篮子路过,探头一看,乐了:“哎哟,陆峥,娃还没生呢,你就怕跑了?”
几个在井边洗衣服的村妇也跟着笑起来。
“我看是防媳妇跳墙吧?”
“说不定是怕丈母娘上门要彩礼!”
陆峥没理她们,继续抹泥浆。
张婶又说:“你这墙砌这么高,将来娃会不会憋出病来?”
他停下铲子,转头看她:“不是防人跑,是怕娃摔。”
一句话说完,院子里突然静了。
张婶愣了一下,随即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等娃学走路,确实得有个稳当地方扶着。”
那几个说笑的妇女也不吭声了,低头搓衣服。
林晚走到他身边,靠着墙根站定。新砌的墙比原来高出一截,摸上去还有些粗糙,但很结实。她伸手抚过那一排整齐的砖缝,心里像被什么堵住了。
“你比这院墙牢靠。”她轻声说。
他手上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她。
她仰脸冲他笑:“真的。你在这儿,我就觉得啥都不怕。”
他没说话,抬手把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然后轻轻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他的手臂有力,体温透过薄衫传过来,让她忍不住闭了下眼。
傍晚收工时,墙已经加高了一尺多,四角都用石墩加固了。他把工具洗干净,拎进灶房,出来时换了身干净衣服。
林晚坐在炕边等他,手里捏着一条湿毛巾。
“擦擦汗。”她递过去。
他接过,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坐到她旁边。
“明天还得把后墙也垒起来。”他说,“那边土松,容易塌。”
“嗯。”她应着,“我让张婶帮我留意着砖头,便宜的话多买几块存着。”
“不用。”他摇头,“我在部队学过,自己烧砖也能用。”
她看他一眼:“你还懂这个?”
“修工事的时候学的。”他低头卷裤脚,“只要材料齐,不难。”
她没再问,只是靠在他肩上。屋外天色渐暗,院门吱呀响了一声,风钻进来,吹动窗纸。
夜里她躺下时,空间提示音又响了。
“可解锁现代防盗安全门系统,支持指纹识别与报警联动。”
她闭着眼,手指放在小腹上。
“不用。”
她心里清楚,再先进的门也比不上这个人。他不在的时候,她靠的是空间;他在的时候,她什么都不需要。
第二天清晨,她醒来时听见外面又有动静。推开窗一看,陆峥已经在后院挖土,准备和泥烧砖。
王秀莲提着一壶热水过来,看见新墙愣了一下,问:“这是干啥?”
“加高院墙。”林晚答。
“哦。”王秀莲点点头,把水壶放在灶台上,“该弄。以前咱家鸡都被野狗叼走过,要是娃在这儿玩……”
她说不下去了,眼眶忽然红了。
林晚没说话,只看着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默默转身走了。
晌午他回来吃饭,饭桌上王秀莲破天荒地夹了一筷子肉放进他碗里。
“多吃点。”她说,“干活费力气。”
他“嗯”了一声,低头吃饭。
林晚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翘起来。
下午她靠在东屋窗前晒太阳,手搭在肚子上。两个孩子突然动了一下,像是回应她的心情。
她望着那堵新墙,阳光照在砖面上,映出一道笔直的影子。陆峥正在墙根下整理工具,背影挺拔,像一棵扎根的老树。
她想起昨夜拒绝解锁防盗门时说的话。
“你的臂弯,比门结实。”
这话她没说出口,但他好像知道了。
因为他刚才经过她身边时,特意放慢了脚步,伸手扶了一下她的椅背。
晚上他坐在炕边削木头,那是给双胞胎做的小凳子。刀片刮过木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她躺在床上,听着这声音,感觉整个人都被安稳地托住了。
煤油灯昏黄,他偶尔抬头看她一眼,眼神柔和。
她闭上眼,手轻轻画了个圈。
外面风大了些,院门又响了一下。
老座钟滴答走着。
屋里安静。
只有木屑一点点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