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靠着祖荫、科举一步步爬上来的老臣们,心里难免犯嘀咕,觉得坏了祖宗成法,女子干政的苗头不可长。
但是后宫多一个女子那就无所谓了,不过是个贵妃位份,既彰显了皇恩浩荡,褒奖了功臣,又绝了此女再以女子之身在外“兴风作浪”、插手更多事务的可能。
入了宫,便是天家的人了,再多的才干心思,也需囿于宫墙之内,最多吹吹枕头风,那能掀起多大浪?
资源是男人的,规矩是男人定的,把她收进后宫,等于将不可控的变数纳入了可控的范畴。这样日后大家也安心,不怕这个过于能干的县主出来抢资源、坏规矩,甚至无形中抬高了其他女子的心气。
不少老臣捋着胡子,交换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甚至觉得官家这步棋,走得妙!
如兰如今已经快半岁了,被养得白白胖胖,甚是讨喜。
王老太太隔几日总要来瞧瞧才放心。
王若弗抚着如兰细软的发丝,心中百转千回。抗旨是没法抗的,皇权之下,岂容她说不?
但是条件还是要谈的。
赵祯见她并未激烈抗拒,只是神色平和地提出“偶尔出宫巡视产业、与家人团聚”这般请求,虽于礼制略有不合,但转念想起她那些层出不穷的巧思与务实之才,心中不由一动——或许宫外的广阔天地,才是滋养这份灵气的沃土;若强行将她拘于宫墙之内,反倒可能扼杀了那份难能可贵的天赋。
既然如此,许她几分自由又何妨?以些许破例之举,换来她的心甘情愿,于他而言稳赚不赔。至于日后若有朝臣非议……他自有的是理由将其驳斥回去!
很快,内廷司便按贵妃之礼,备齐了仪仗、册宝、冠服,风光隆重地将王若弗从县主府迎进了宫。
那日,汴京长街净水洒扫,百姓围观,看着那迤逦华贵的队伍,议论纷纷,有羡慕这滔天富贵的,有感叹王家女儿好本事的,也有那心思深的,琢磨着这新晋的慧贵妃。
她被赐居长乐殿。
这“长乐”二字寓意极佳,而殿宇的位置更是微妙——与皇帝的寝宫福宁殿仅一墙之隔,穿过一道垂花门便是御书房。
这般安排,其中蕴含的亲近与信任,无需多言,已是六宫侧目。
按王若弗入宫前的要求,内廷司将长乐殿布置得十分清雅,并未堆砌过多奢靡摆设,更有一点:殿内所有墙面上原本用以装饰辟邪的鲜艳朱砂涂层,被尽数铲除,重新以洁净的蚌粉混合米浆,粉刷成温润的月白色。
这也让整个殿内显得更加亮堂。
当时赵祯好奇问及缘由,“娘子为何独独不喜朱砂?我记得,朱砂色正,用以饰壁既显贵气,又有驱邪镇煞之说,宫中历来如此。”自打两人关系亲密以后,赵祯就不愿意自称朕了。
当时王若弗正亲手为他点茶,闻言放下青瓷茶壶,神色是少见的认真,“官家,非是臣女不喜朱砂之色,亦非刻意违逆旧例。实是臣女近日曾于杂书中见得一种说法,道是朱砂遇热或久处潮湿密闭之境,可能缓慢析出些微有害之物。
寻常接触或无事,然宫中殿宇,尤其冬日,门窗紧闭,炭火日夜不息,热气蒸腾。若四壁皆是朱砂,经年累月,那无形之物散于温暖空气中,随呼吸侵入人体,轻则令人心神不宁,夜寐多梦,重则恐暗损肝肾根本,于妇人孕期、幼儿成长尤为不利。”
臣女先前并未注意此事,如今蒙官家垂爱,问及殿内装饰之细,怕自己贻笑大方,回去便看了不少书,这才发现朱砂原是极不寻常的。
见赵祯面色渐渐沉凝,便继续道:“此说或许惊世骇俗,臣女亦无十分确证。然关乎圣体安康、皇嗣绵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官家如若心存疑虑,不妨命人取少许朱砂粉末,置于银炭火上缓缓烘烤,再以笼中雀鸟或缸内游鱼置于其烟气可及之处,观其变化。真相如何,一试便知。”
赵祯知道王若弗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听完这番话,联想到自己子嗣凋零,多年来皇子皇女屡有早夭,即便养大的几个公主也常显孱弱,太医总是归咎于“先天不足”、“时气感染”……难道,这日日相对的宫墙之色,竟是潜藏的祸首之一?
后背不免惊出一层冷汗!
他立刻沉着脸吩咐内侍将太医正及几位精通药石的太医请来查问。
可惜此时的太医对矿物毒性认知有限,也讲不出个确切所以然,只含糊说“朱砂性微寒,重镇安神,然过量或使用不当,确有小毒”。
赵祯宁可信其有,当即命内侍按王若弗所说之法试验,起初并无异样。然而不过半个时辰,离得最近的一只黄雀便开始焦躁扑腾,鸣声凄厉;又过一刻,那雀儿竟歪倒在笼底,抽搐几下,便没了声息。稍远些的雀鸟也显出萎靡之态。鱼缸中,靠近烟气来向的金鱼起初加速游动,随后动作越来越迟缓,最终翻起了白肚。而置于远处、隔绝了烟气的对照鸟雀与游鱼,则依然活蹦乱跳。
事实胜于雄辩!
福宁殿内一片死寂,唯有炭火偶尔噼啪作响。
几位太医看着眼前景象,脸色发白,汗如雨下,噗通跪倒在地,连连叩首:“臣等愚钝!臣等学艺不精!竟不知朱砂遇热,毒性挥发如此之烈!臣等有罪!”
赵祯盯着那死去的雀鸟和翻肚的金鱼,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他立即下令,将所有妃嫔宫殿,乃至福宁殿内的朱砂墙面全部铲掉,重新粉刷。包括以朱砂为彩釉的碗碟器皿,也一律撤换,不得再用。
原本以为官家为新宠贵妃要大动干戈、奢侈装潢的朝臣,得知只是铲掉朱砂墙这等“小事”,又默默打消了想要上谏的打算,只道官家对这位新贵妃真是宠爱有加,连这点喜好都顺着。
只是后来,宗室勋贵各家听闻宫内传出来的消息,方知自己先前竟是想差了。
哪有人不惜命的?如此一来,各家皆忙着铲除墙面上的朱砂,此为后话不提。
王若弗不知道的是,因着她的出现,蝴蝶掉了此时原本应该进宫的荣妃。
嗯,除了皇后之外,她是后宫地位最高的,否则她真的要闹了!
行叭,生个儿子得天下,也不是不行!
远在扬州的盛纮,乍闻王若弗入宫、还被官家册封为贵妃的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待再三确认,他整个人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直挺挺向后倒去。侍从们惊呼着扑上来,只见他面色灰败,嘴唇哆嗦得厉害,“天爷啊!天要亡我……这回是真的完了……”
*
当天拜见完雍容端静、目光深沉的曹皇后,行了妃嫔大礼,王若弗便回了自己的寝宫,晚间,赵祯便驾临了长乐殿。
红烛高烧,锦帐低垂。
宫人早已悄无声息地退得干净。没有过多的言语,一切似乎水到渠成。
嗯,说实在的,官家这个年纪,又常年操劳国事,这体力耐力嘛……也就那么回事儿。比起她记忆中某些……咳,不提也罢!
算了,能行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是夜,赵祯便体会到了极致的快乐,他从来不知,女子床笫之间竟有这般婉转风流之态。
那盛纮怎的如此心瞎眼盲?
摸着掌心之下的冰肌玉骨,他只憾岁月不饶人,若再年少二十载,定能再战三百回合,奈何如今只得叹一句心有余而力不足……
没过多久,王若弗便诊出了喜脉。
赵祯中年再得子,且是心爱之人所怀,自是龙颜大悦!那几日就连嘴角都没下来过,对长乐殿的赏赐更是如流水般涌入,关怀备至。
六宫其他妃嫔处早已是直冒酸水,自慧贵妃入宫,她们连见到官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暗地里不知咬碎了多少银牙。
这日闲谈时,王若弗趁着他高兴,状似无意地提起:“官家近日为冗员之事烦忧,前朝如此,后宫又何尝不是?臣妾入宫这些时日,瞧着宫里伺候的人着实不少,许多宫人年岁已长,困守深宫,难免思乡情切,也易生怨怼。且……人多口杂,今日官家在何处用了膳,说了什么话,明日竟能传到宫外去,这宫禁,岂非成了筛子?”
赵祯闻言,神色一肃。
他近来确实为朝廷冗官冗费头疼,经她一点,立刻意识到后宫冗员亦是一大弊政,每月耗费钱粮无数。更关键的是,她点出的宫禁问题,正中他心病。帝王言行被轻易窥探传播,乃是大忌。
“爱妃所言极是。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王若弗温声道:“臣妾愚见,不若仿前朝旧例,允年满二十五岁、无过错、且自愿的宫人放出宫去,许其归家婚配。一来,彰显官家仁德,二来,可节省用度,三来,亦可趁机整顿宫闱,留下的人手精简了,也便于管束,杜绝些不必要的口舌是非。”
赵祯越想越觉可行,当即拍板:“此法甚善!朕会尽快推行。”
于是很快放了一大批宫人出宫,民间称颂不已,朝野亦赞贵妃贤德明理。
皇后得知此事,脸色阴沉的吓人,“好一个慧贵妃!手伸得可真长!裁撤宫人、整顿内廷,乃是中宫之权,她竟敢如此越俎代庖,简直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宝意思,老娘确实没把你放眼里呢!
且说另一头的王若与,初时还忧心自己在康家难以立足。
可康家那些族老并非愚钝之人——如今王家势大,他们哪里敢为难王若与这个寡妇?只求她能安安分分留在康家,便已是阿弥陀佛了。
察觉到族老们的态度,王若与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才渐渐落回实处。
她膝下已有三个子女牵绊,本也无心改嫁,更何况再嫁又能觅得什么良缘?
只是每每想到府中那些妾室姨娘,她便恨得牙痒,只想将她们打杀或发卖了才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