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这念头刚起,王若弗便遣了心腹刘妈妈来传口信:“大姑娘,县主让老奴务必转告您:‘姐姐若执意要打杀发卖,闹出人命官司,将事情做绝,那便不只是康家内务,更会带累王家清名,惹来御史弹劾。届时,你我姐妹便从此恩断义绝,只当陌路。他日你若兜不住这烂摊子,惹祸上身,也休想我再替你收拾半分!’县主还说……望您以大局为重,勿因一时之气,毁了自己与康家的后路。”
王若与听得这话,气得心口发堵,奈何形势比人强,父亲王老太师可不会惯着她,不得不压下满心戾气,打消了原本的打算,只把那些不曾生养的妾室送往庄子,也算眼不见心不烦!
春去冬来,寒来暑往,转眼便是数年光阴。
皇宫之中,王若弗接连为赵祯诞下两位健康的皇子,后宫地位无人可撼动。
长子赵曦,如今已满六岁,相貌酷似赵祯,性情却更显机敏果决,聪慧非常。两年前,赵祯便亲自为他挑选了博学鸿儒开蒙,读书习武,皆是一点就通,更难得的是骨子里的那份沉稳仁厚,言行举止间已隐隐有了不凡气度,深得帝心。赵祯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不仅亲自过问学业,更时常带在身边教导。
次子赵曜,也已经快四岁,虎头虎脑,精力旺盛,比哥哥更添几分活泼机灵,正是最可爱的年纪。若不是有王若弗这个严母压着,指不定就要翻天了!
赵祯已开始为他物色开蒙师傅,打算年底便送他入学,兄弟俩也好有个伴。
当然了,期间那些宗室、后宫乃至皇后都没少搞事,下作手段更是层出不穷,都被她以牙还牙了!
不是喜欢用阴私手段害别人的孩子吗?那就让你们也尝尝失子之痛的滋味。
哦,曹皇后自己没有亲生子女,没关系,不是最看重娘家承嗣的两个侄子,指望他们将来撑起真定曹氏?由侄子代为受过,不过分吧?
几次下来,邕王的几个儿子和兖王的独子都没了,那些暗处的黑手见识了她的狠辣,再不敢轻易招惹。
曹皇后更是恨得心头滴血!却抓不到贵妃的任何把柄,只能眼睁睁看着慧贵妃风头无两。
呵呵!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如兰被赵祯特许,养在王若弗膝下。
小姑娘继承了母亲的明丽精致,性格却更添一份浑然天成的娇憨,像只不知愁的小云雀,玉雪可爱,又生了一张抹了蜜似的小嘴,最是懂得如何哄她的皇帝“阿爹”开心。
赵祯政务繁忙、心情郁结时,只要这小丫头扑进怀里,用软糯的声音说几句童言稚语,或是献宝似的送上自己“精心”做的(其实多半是宫女帮忙)小玩意儿,总能让他眉宇舒展,开怀一笑。
因着这份难得的欢愉与亲近,赵祯早早便下旨,封如兰为安乐县主,宠爱非常,日常用度教养皆比照公主,几乎视如己出。
而王若弗能在这深宫之中数年恩宠不衰,那也是因为她摸准了赵祯的性格与深层需求。
她既不会像曹皇后那般,永远端着中宫的威仪,行事一板一眼,处处讲礼制规矩,也不似其他妃嫔那般,在他面前总是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只懂奉承。
在长乐殿,在王若弗面前,赵祯能感到一种难得的松弛。
在这里,他得到的是如同寻常夫妻般的温软关怀——一盏恰到好处的热茶,一句“六郎今日瞧着有些乏了,可是又被那些老学究的奏章吵得头疼?”的轻声问候,或是一碟合口味的小点心。
也能像结识多年、默契十足的知交好友一样,屏退左右,与她漫无边际地谈天说地。从诗词歌赋到奇闻异事、朝野掌故,从汴京街头“杂嚼”小贩新创的吃食,到勾栏瓦舍最新流行的诨话;从西北边陲蕃商带来的奇异宝石,到农桑稼穑的心得……她似乎总能接上话茬,且常常能从更生活化、更务实、甚或更刁钻的角度,提出些令人耳目一新、跳脱出朝堂固有思维的见解,让他仿佛透过另一扇窗,看到了更鲜活生动的世间百态。
更妙的是,她偶尔在不经意间“提点”两句,不是直接谏言,而是以闲谈或举例的方式,引出一个思路,让赵祯自己顺着想下去,然后“恍然大悟”,解决了某个棘手问题或是看到了新的可能。
每当这时,赵祯正为自己的‘英明’自得,转头便会对上王若弗那双盛满毫不作伪的崇拜的眼神,听着她夸自己:“六郎真是思虑周全、明见万里!这般巧妙的法子,臣妾便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到呢!”或是“官家这般体恤民情、锐意求新,实乃天下万民之福!臣妾真真是羡慕自己,有如此福气能陪在六郎左右……”
每每给足了情绪价值,让赵祯忍不住开怀大笑。
有时因着老臣的固执掣肘、或是边境不稳的奏报、乃至对早夭子女的隐痛难过时,他还能抱着贵妃寻求安慰。
贵妃会温柔地抱着他,用和缓的语调说着不相干的闲话,或是轻轻哼唱一首柔和的江南小调。运气好时,还会亲自为他洗手做羹汤,总能让他暂时忘却烦恼……
朝堂上,他是被群臣依赖、也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官家;在皇后那里,他是需要维持体统的丈夫;在其他的妃嫔那里,他更多感受到的是对帝王、对宠爱的仰望与依赖,她们或娇柔或恭顺,却难以触及他内心真正的沟壑。
只有在长乐殿,在贵妃这里,他才觉得被全然接纳,既能放松身心,又能获得智识上的共鸣与情感上的满足。这般独一无二、无可替代的陪伴,自是让赵祯眷恋不已。
王若弗也很无奈:自己面对的似乎是如儿子一般的顶头上司?
当然了,赵祯性格里的优柔寡断,这是改变不了的。
大宋一向重文轻武,对外又一向软弱,她也无法改变这种现状,不过,这几年有她在,土豆、玉米等高产作物以及纺纱工艺陆续推广至全国,又于各州府广设工坊、酒坊,遍招民间女工,许以粮米月钱,让女子的日子好过许多。
大宋境内,百姓再难听闻饿殍遍野之事,仓廪渐实,炊烟日盛,一派安居乐业之象。
至于燕云失地、河湟旧土的收复之举,朝堂之上虽偶有议论,却因官家持重、朝臣各有考量,终究是雷声大雨点小,未有实质性举措。
王若弗早就料到了这点,这些朝臣别看蹦哒的欢,也就只会打嘴炮,窝里横,想要真正改变这一切,还是等儿子上位以后再说吧!
如今,明眼人都看得出,下一任太子必定是慧贵妃所出,没看官家都不怎么去其他妃子处吗?
王家如今也算是如日中天,王老太师更是被封为一品承恩公,为免树大招风,前几年就已经致仕,专心在家含饴弄孙。
长柏如今已是十二岁的小少年,身量开始抽条,眉目间褪去孩童稚气,显出几分清俊与沉稳。
他时常得外祖父王老太师指点学问,受益良多,已于去年中了秀才,眼下正潜心苦读,准备参加下一科的乡试。
幼年时,他只懵懂知晓父母分离,家中骤变,母亲带着自己和姐姐和祖母一同回到了汴京,不明白何为“和离”,更不理解其中复杂恩怨。
但这些年他渐渐长大,读书明理,又因着外祖父悉心教导、时常关怀之故,对王家也多有亲近,从长辈们偶尔的叹息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当年真相。
他渐渐明白,父亲那些宠妾灭妻的行径有多过分,多令人心寒,不怪母亲心灰意冷,毅然和离!
心中对父亲那份原本就因疏离而淡薄的孺慕,更是所剩无几,反倒对坚强果决、屡屡立下奇功,献上高产粮种、推广纺织、火炕等工艺,桩桩件件,利国利民, 赢得朝野赞誉,如今已贵为贵妃的母亲,生出了更多的理解与钦佩。
要是王若弗知道,肯定翻个大白眼给他!
大约是没有亲生母亲在身边,盛老太太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所学都教给了华兰——从诗书礼仪、点茶焚香、马球投壶、管家算账,到人情世故、权衡利弊……
如今的华兰,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明艳照人。
眉眼间因饱读诗书而蕴着一股清雅的书卷气,周身又添了几分打马球养出的爽朗利落。
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因着才貌双全的名声在外,又有慧贵妃这个生母在,上门探问、正式求亲的人家络绎不绝,差点把积英巷盛家老宅的门槛都踏破了。其中不乏高门显贵、青年才俊。
盛老太太对着堆积如山的庚帖和家世资料,真真是挑花了眼!
最后,她还是让王老太太递了牌子进宫,亲自问过王若弗的意见。
没法子,谁让她没有诰命在身呢?
几经权衡,最终挑中了李侍郎家的嫡次子。
不是王若弗不想让华兰高嫁,实在是这些勋贵人家是各有各的问题。表面光鲜底下,多是经不起细看的泥潭。不是内里污糟不堪,子弟纨绔、婆母严苛,就是关系盘根错节,妯娌众多、争斗激烈,或是空有爵位却囊中羞涩,就等着娶个嫁妆丰厚的媳妇填补亏空。
反观李家,门第虽非勋贵,却是实实在在的清流人家。门风清正,李侍郎为官勤勉,官声颇佳。
李侍郎的夫人是个爽利明理的性子,处事公道,并非那等刁钻难缠的婆婆。最难得的是,李家三个儿子都被教养得极好,各自在学业或实务上颇有建树,兄弟之间也十分和睦。
这样的家庭,人口不算太复杂,家风简明,关键是,李家早有成例,兄弟成亲后便择机分家,各过各的日子。
那李家二郎本人,华兰在几次花会诗社上也见过,人品端方,学业扎实,已经中了举人,前途可期,且性子温和,据说还极其护短,并非迂腐之人。
王若弗觉得,这样的家庭,关系相对简单,华兰过去便是嫡次媳,不用承担宗妇的重压,又有分家的指望,婆母也不是苛刻之人,只要夫妻和睦,凭借华兰的才干,想必能把日子过得舒心自在。
当然,原剧情中那个忠勤伯爵府,之前也递过话,暗示有结亲之意,甚至还说与远在扬州的盛紘通过气。
盛老太太得知后,只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直接否决掉了。
“忠勤伯府?听着名头响,内里早就空了,架子比谁都大,规矩比谁都多,那袁夫人更是个面甜心苦的。我好好的孙女,难道送去填他家那无底洞?更何况,他们找盛紘通气?” 老太太眼底闪过一丝厌弃,“这个儿子,为了前程利益,连女儿都能随意摆布,如今是越发不成器,我看他是废了!我辛辛苦苦将华兰教养得这般出色,可不是为了给他铺路的!”
盛老太太人老成精,看得再清楚不过。如今王家如日中天,王若弗更是贵为贵妃,圣眷优渥,更是诞下两位健康皇子,前途不可限量。
反观盛紘,因着早年宠妾灭妻的恶名,再加上与王家、贵妃的这层尴尬关系,在官场上早已是寸步难行,这辈子莫说出人头地,能保住现有的官职就已是侥幸。
她早就放弃这个儿子了。庶出的终究还是上不得台面!
所以当年她思虑再三才做下这个决定。
只要她一心一意为华兰、长柏这两个孩子打算,牢牢抓住他们,盛家的未来就系在他们身上。
长柏这孩子,是个难得的,读书刻苦,品行端方,瞧着就是个孝顺有良心的。
既有王家这般得力的外家扶持,又有贵妃母亲在宫中照应,他日后的仕途,只要自己争气,必定是顺风顺水,一片坦荡。将来的成就,绝对比他那个目光短浅、行事糊涂的父亲强上百倍!这才是盛家光耀门楣的真正希望。
至于远在扬州的盛紘,以及他后来续娶的那位大娘子,盛老太太早已无心过问。
那位新妇,不过是扬州知府后宅里一个颇有些手腕的妾室所出的庶女,据说在娘家时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最是掐尖要强、精明算计。
加之她又是盛紘顶头上司之女。自她进门,盛紘的日子便可想而知——在府衙要看岳父脸色,回到后宅更是被这位厉害的大娘子拿捏得死死的,过得跟个缩头鹌鹑似的,对这个大娘子几乎是唯命是从。
打她进门后,后宅竟再也没添过庶出子女,若不是两人是在王若弗入宫之前成的亲,那新妇还是知府府上得宠的妾室所生,恐怕如今盛纮早已是丢官罢职。
盛老太太只当没有这个儿子,一心待在汴京守着这两个孙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