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溶洞迷踪
夜色像浸透了墨汁的破布，沉甸甸地压在鬼哭岭上空。
张清玄走在最前面，脚步放得很轻，踩在厚厚的腐叶层上几乎没有声音。胖子跟在他身后两步，背上的行囊比来时又沉了些——除了原有的装备，还多了几块从荒谷带出来的镜石碎片，以及张清玄“顺手”塞给他的备用符纸和朱砂。
“老板，您这是把我当骡子使呢。”胖子压低声音抱怨，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骡子还能拉车。”张清玄头也不回，“你只能背东西。”
胖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悻悻闭上，只敢在心里嘀咕：抠门，小心眼，报复心强……我不过就吐槽了几句工钱……
“我听见了。”张清玄忽然说。
“我说老板英明！”胖子立刻改口，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陈子轩在后面憋笑，但没笑出声。他手里握着一小把荧光粉，每隔十米就往地上撒一点——这是张清玄吩咐的，既是标记来路，也是试探跟踪者的反应。
三人沿着地图标注的方向往东南走。浓雾比白天更重了，能见度不足三米。手电筒的光束在雾中切开一道狭窄的通道，光束边缘，雾气像活物一样翻涌蠕动。
偶尔有冰凉的水珠从头顶的树叶滴落，钻进衣领，激得人一哆嗦。
走了约莫半小时，张清玄忽然停下。
“怎么了？”胖子问。
张清玄没回答，只是蹲下身，手指在地面上轻轻划过。腐叶层被他拨开，露出下方暗红色的泥土——泥土湿润，泛着淡淡的腥味，像是混了血。
“这土……”陈子轩也蹲下来，用检测仪扫描，“阴性能量读数很高，而且……有新鲜的踩踏痕迹。”
不是他们三人的脚印。
脚印很浅，几乎被腐叶覆盖，但仔细看能分辨出轮廓——是光脚，脚趾细长，脚掌前部有奇怪的凹陷，像是长期踮着脚走路留下的。
“是镜奴。”张清玄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他们一直跟着我们，而且……不止三个。”
胖子下意识回头，浓雾中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像冰冷的蛛网黏在背上，甩不掉。
“老板，咱们真要让他们一直跟着？”胖子声音发紧。
“嗯。”张清玄继续往前走，“镜奴没有自主意识，只会执行简单的指令。他们跟踪我们，要么是景文渊的命令，要么是本能在驱使他们返回布阵点或母镜所在。”
他顿了顿，补充道：“无论哪种，对我们都有用。”
陈子轩明白了：“玄哥是想让他们带路？”
“算是。”张清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省得我们走冤枉路。”
胖子撇撇嘴，心想这老板果然腹黑，连被跟踪都能算计着利用。
又走了二十分钟，前方的地形开始变化。
原本茂密的树林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嶙峋的怪石。石头大多呈灰黑色，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在手电光下像一张张扭曲的人脸。空气湿度明显增大，能听到隐约的水声——不是溪流，是更沉闷的、从地底传来的流动声。
“溶洞应该就在前面。”张清玄对照地图，“阴河从山腹中穿过，溶洞是天然形成的通道。这种地方，地阴之气汇聚，是布阵的绝佳地点。”
陈子轩看着检测仪上飙升的数值，脸色有些发白：“阴气浓度是荒谷的三倍……这种地方，普通人待久了会阳气衰竭吧？”
“不用待久。”张清玄平静地说，“普通人在这种浓度的阴气里，两个小时就会开始出现幻听、幻视，四个小时神志不清，六个小时……基本就回不来了。”
胖子咽了口唾沫：“那咱们……”
“我们不是普通人。”张清玄看了他一眼，“你有避尸符，子轩有我画的护身符，撑一夜没问题。”
“一夜？”胖子声音提高了一点，“老板，咱们要在溶洞里过夜？”
“不一定。”张清玄说，“看情况。如果布阵点容易破坏，就速战速决。如果复杂……那就得从长计议。”
胖子还想说什么，张清玄忽然抬手示意他闭嘴。
三人同时停下脚步。
前方三十米处，雾气忽然淡了一些。透过稀疏的雾霭，能看到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呈不规则的椭圆形，高约两米，宽三米有余。洞口边缘长满了深绿色的苔藓，苔藓上挂着细密的水珠，在手电光下泛着幽光。
水声就是从洞里传出来的。
更让人不安的是，洞口两侧，各立着一个东西。
是石雕。
但雕的不是狮子麒麟，而是两个扭曲的人形——人形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但头颅却以诡异的角度向后仰起，张大的嘴巴里没有舌头，只有一个黑洞。石雕表面布满风化的痕迹，但依然能看出精细的衣褶和表情细节。
“这是……”陈子轩用手电照着石雕，“殉葬的跪俑？”
“不是殉葬。”张清玄走近观察，“是镇洞的‘引路童子’。”
他手指在石雕额头轻轻一点，石雕表面忽然浮现出淡淡的符文——符文是暗红色的，像是用血混合朱砂写上去的，虽然年代久远，但依然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阴冷能量。
“景文渊的手笔。”张清玄收回手，“这两个石雕原本是普通的山石，被他用邪术点化，成了看门的‘阴哨’。任何活物经过，它们都会向主人报信。”
“那咱们怎么进去？”胖子问，“绕过去？”
“绕不过去。”张清玄从布袋里取出两张黄符，“这种阴哨的感应范围是扇形的，覆盖了整个洞口。除非你会遁地，否则必须经过它们的感应区。”
他蹲下身，将两张黄符分别贴在两个石雕的后颈。符纸贴上瞬间，石雕表面的暗红色符文忽然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黯淡下去。
“暂时屏蔽了。”张清玄站起身，“但只能维持两个小时。两小时后，符力耗尽，它们会重新激活——而且会立刻报警。”
胖子看了看黑漆漆的洞口，又看了看那两个表情扭曲的石雕，心里直发毛：“老板，我总觉得……这洞里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们。”
“肯定有。”张清玄说得理所当然，“景文渊不是傻子，第二个布阵点的防护肯定比第一个强。”
他率先走向洞口。
离洞口还有五米时，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流从洞里涌出，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张清玄在洞口停下，从布袋里取出那面小铜镜。镜面在黑暗的洞口前泛着微弱的金光，镜背的温度已经高得有些烫手——不是热，是一种刺骨的阴寒反噬造成的错觉。
“方向没错。”他收起镜子，看向胖子和陈子轩，“进去后，不要乱碰任何东西。溶洞里的钟乳石、石笋，很多都是天然形成的‘阴气导体’，碰了会引动地阴之气反噬。”
两人点头，脸色凝重。
张清玄又补充了一句：“还有，如果听到有人叫你们的名字——特别是用熟悉的声音叫——不要回头，不要答应。”
“为什么？”胖子问。
“溶洞深处阴气重，容易滋生‘回音魅’。”张清玄解释，“这种东西没有实体，只能模仿你记忆里的声音，引诱你回头或者应答。一旦你回应了，它就能暂时附在你身上，控制你的行动。”
胖子打了个寒颤：“这地方也太邪门了。”
“不然怎么叫鬼哭岭。”张清玄说完，率先踏入洞口。
黑暗瞬间吞没了手电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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溶洞内部比想象中更宽敞。
入口处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前厅，面积有半个篮球场大，穹顶高约五六米，挂满了倒垂的钟乳石。钟乳石形状千奇百怪，有的像利剑，有的像鬼爪，在手电光下投出扭曲晃动的影子。
地面湿滑，铺着一层薄薄的淤泥。水声更清晰了——是从左侧的通道传来的，哗啦啦的，像是地下河在流动。
张清玄用手电扫视四周。前厅的岩壁上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几个简易的壁龛，里面放着已经锈蚀的工具——铁镐、凿子、破麻袋。壁龛下方散落着一些镜石碎片，碎片表面泛着幽暗的光。
“这里以前是开采镜石的工作面。”张清玄蹲下身捡起一块碎片，“看凿痕，至少是几十年前的了。”
陈子轩用检测仪扫描，屏幕上跳动的数值让他眉头紧皱：“玄哥，这里的阴气……有很明显的‘流向’。”
“流向？”胖子没听懂。
“就是阴气不是均匀分布的。”陈子轩指着屏幕，“你看，数值从入口往左逐渐升高，说明阴气在往左边汇聚。左边应该就是阴河的方向，也是溶洞深处。”
张清玄点头：“布阵点肯定在阴气最浓的地方。走，往左。”
三人沿着左侧通道前进。
通道越走越窄，从最初的五六米宽逐渐收缩到不足两米。岩壁湿漉漉的，不断有水珠渗出，滴落在淤泥里，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在寂静的溶洞里显得格外清晰。
走了约莫十分钟，前方出现岔路。
一条继续向前，通道更窄，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另一条向右拐，隐约能看到微弱的水光。
水声就是从右边传来的。
“走右边。”张清玄做出判断。
拐进右边通道，走了不到五十米，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高度超过十米，面积堪比一个标准游泳池。空洞中央，一条地下河缓缓流淌——河水是诡异的墨绿色，在手电光下泛着油腻的光泽，水面漂浮着一些白色的絮状物，像是某种菌类。
河面不宽，约三米，但看不清深度。河对岸是一片石滩，石滩后方是密密麻麻的石笋林，石笋之间，隐约能看到一个人工搭建的简易木台。
木台上，放着什么东西。
距离太远，手电光照不到细节，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像是一面镜子，竖立在木台中央。
“就是那儿。”张清玄盯着对岸，“第二个布阵点。”
胖子看了看墨绿色的河水，又看了看对岸，咽了口唾沫：“老板，这河……能过去吗？”
“不能直接趟。”张清玄走到河边，蹲下身观察。河水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臭味，像是腐烂的水草混合着某种化学药剂的味道。他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河里——
石头落水的瞬间，水面忽然冒出一串密集的气泡。气泡破裂后，升起一缕淡绿色的烟雾，烟雾触及洞顶的钟乳石，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河水有腐蚀性。”张清玄皱眉，“而且……水里有东西。”
话音刚落，河面忽然泛起涟漪。
不是水流造成的涟漪，而是从水底向上涌动的波纹。波纹中心，一个苍白的东西缓缓浮出水面——
是一只人手。
人手已经完全泡肿，皮肤呈现腐败的灰白色，指甲又长又黑，指尖挂着墨绿色的水藻。它浮出水面后，并没有沉下去，而是缓缓地、僵硬地朝岸边“游”来。
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短短十几秒，河面上浮出了七八只这样的手。它们没有身体，只有从手腕处断裂的手臂，像某种诡异的水生植物，在墨绿色的河水中缓缓摆动，朝着三人所在的方向“爬”来。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胖子后退两步，抽出桃木剑。
“是‘水鬼手’。”张清玄冷静地说，“生前溺死在阴河里的人，魂魄被困在水中，尸体腐烂后，执念附着在手臂上形成的邪物。它们没有意识，只会本能地拖拽活物下水。”
陈子轩脸色发白：“这么多……都是景文渊害死的？”
“不一定。”张清玄盯着那些越来越近的手臂，“阴河存在了几百年，淹死的人不少。但景文渊肯定利用了它们——用尸镜的能量催化、控制，让它们成为天然的守卫。”
最前面的一只水鬼手已经爬上岸。泡肿的手指抓住岸边的淤泥，拖着后面一截腐烂的手臂，朝着胖子的脚踝抓来。
胖子咬牙，桃木剑劈下——
“嗤！”
剑身砍在手臂上，冒出一股黑烟。水鬼手剧烈颤抖，但并没有松开，反而抓得更紧。另外几只手臂也陆续上岸，从不同方向围拢过来。
张清玄从布袋里取出三张符箓。
“退后。”
胖子和陈子轩立刻后退。张清玄将三张符箓夹在指尖，口中念咒，符箓无风自燃，化作三团赤红色的火焰。他手一挥，火焰飞向那几只水鬼手。
火焰触及手臂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金光。水鬼手发出无声的嘶鸣，在金光中剧烈挣扎、扭曲，最后化作几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河面上剩下的几只手臂似乎感应到了威胁，缓缓沉入水底，消失不见。
但墨绿色的河水依然在翻涌。
“这只是开胃菜。”张清玄看着对岸的木台，“真正的守卫，应该在镜子附近。”
他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在洞顶。
洞顶垂挂着几十根钟乳石，其中几根特别粗大，从穹顶一直垂到离河面只有两三米的高度。钟乳石表面布满细密的孔洞，孔洞里隐约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有办法了。”张清玄说，“胖子，把登山绳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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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后。
张清玄将登山绳的一端系在腰间，另一端交给胖子：“等我信号。”
“老板，您真要这么干？”胖子看着头顶那些蠕动的钟乳石，心里直打鼓。
“这是最快的方法。”张清玄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后退几步，助跑，起跳——
他跃起的瞬间，胖子用力拉动绳子。张清玄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抓住了离河面最近的一根钟乳石。
钟乳石表面湿滑，但他手指像铁钳一样扣进石缝，稳住了身体。
洞顶那些孔洞里的东西被惊动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无数只脚在石壁上爬行。接着，一团团黑影从孔洞里涌出——
是蝙蝠。
但又不是普通的蝙蝠。这些蝙蝠个头有鸽子大小，通体漆黑，眼睛却是血红色的。它们翅膀边缘长着细密的倒刺，嘴巴张开时能看到两排锯齿状的尖牙。
“血蝠！”陈子轩惊呼，“这种蝙蝠只生活在极阴之地，以腐肉和阴气为食，攻击性极强！”
张清玄没理会那些蝙蝠。他像猿猴一样在钟乳石之间荡跃，几次借力，已经来到了河中央的上空。
下方的河水开始沸腾。
更多的水鬼手浮出水面，朝着空中抓挠。但距离不够，只能徒劳地在空气中挥舞。
蝙蝠群被彻底激怒了。
它们发出尖锐的嘶鸣，像一团黑云般朝张清玄扑去。张清玄单手吊在钟乳石上，另一只手从布袋里摸出一把糯米，朝着蝙蝠群撒去——
糯米触及蝙蝠的瞬间，爆出噼里啪啦的火花。被击中的蝙蝠发出凄厉的惨叫，纷纷坠落，掉进下方的河水里，立刻被水鬼手拖入水底。
但蝙蝠太多了。
更多的蝙蝠从孔洞里涌出，几乎填满了半个空洞。它们像黑色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围向张清玄。
胖子在岸上看得心急如焚：“老板！小心！”
张清玄忽然松手。
身体向下坠落的瞬间，他腰间绳索绷紧，胖子在岸上拼命拉扯，将他荡向对岸。蝙蝠群扑了个空，在空中乱作一团。
张清玄借着惯性，在空中调整姿势，双脚稳稳落在对岸的石滩上。
落地瞬间，他立刻解开腰间绳索，朝着木台冲去。
木台就在二十米外。
但这段路，并不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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