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八章 荒谷孤坟
清晨的雾比昨天更重了，浓得像化不开的棉絮，压在鬼哭岭的每一寸空间。
胖子在木屋门口生起便携炉灶，锅里煮着昨天剩下的面条，加了点脱水蔬菜和最后几片肉脯。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升腾，很快就被浓雾吞噬。
“老板，吃饭了。”他盛了三碗面。
张清玄接过碗，坐在门槛上。面条已经有些糊了，但热汤下肚，驱散了山里的寒气。他一边吃，一边展开昨晚在木屋里找到的地图。
地图上标注了七个红点，呈北斗七星状分布，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圆心的位置就是“封印核心”，而他们昨晚看到的那个高大身影，很可能就是从那里来的。
“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布阵点在这里。”张清玄指着地图上西北方向的一个标记，距离大约一公里半，标注旁写着“荒谷古槐”四个小字。
陈子轩凑过来看：“古槐……槐树属阴，最容易聚阴养魂。景文渊选这个地方布阵，肯定是看中了那里的阴气。”
“吃完就走。”张清玄收起地图，“胖子，把木屋里有用的东西都带上，尤其是那些没炼成的尸镜碎片，说不定有用。”
“得嘞。”
胖子手脚麻利地收拾。除了食物和装备，他还把工作台上几块镜石碎片和刻刀装进背包，嘴里嘀咕着：“这些玩意儿要是能带回去，说不定能卖点钱……”
“卖不了。”张清玄头也不回，“上面沾了尸气和怨魂，普通人碰了会出事。”
“那您还让我带？”
“有用。”张清玄站起身，“景文渊炼镜的手法有特定纹路，这些碎片能帮我们识别他布下的其他阵法。”
胖子撇撇嘴，把背包甩到肩上：“您总是有道理。”
三人离开木屋，重新踏入浓雾。阵法外的空气比里面冷了好几度，湿气渗进衣服，黏在皮肤上。脚下的腐叶层更厚了，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什么动物的尸体上。
走了不到五百米，前方的地形开始变化。原本茂密的竹林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怪树和嶙峋的怪石。树皮漆黑，树枝像干枯的手臂伸向天空；石头表面布满青苔和暗红色的苔藓，在浓雾中隐隐发光。
“这地方……”陈子轩看着能量检测仪，屏幕上的数值在持续攀升，“阴气浓度是木屋那边的两倍。”
张清玄停下脚步，从布袋里取出小铜镜。镜面在雾中泛着微光，但镜背的温度已经高得有些烫手——不是发热，是一种刺骨的阴寒反噬造成的错觉。
“方向没错。”他收起镜子，“继续走，但小心脚下。这种地方，最容易有陷阱。”
又走了半小时，前方出现一道裂谷。谷不深，但很宽，谷底长满了齐腰深的荒草。谷对岸，一棵巨大的槐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树冠如伞，枝叶却已枯死大半，只剩几根光秃秃的枝干指向天空。
槐树根部，隐约能看到一个土包——是座坟。
“就是那儿。”张清玄盯着对岸，“荒谷古槐，槐下有坟。景文渊选的这个布阵点，还真是够阴的。”
胖子探头看了看谷底：“怎么过去？这谷看着不深，但草这么高，谁知道下面有什么。”
张清玄没回答，而是从背包里取出一块镜石碎片，扔向谷中。碎片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荒草。
没有落地声。
碎片像是被荒草吞噬了，连一点涟漪都没激起。
“草下面是空的。”张清玄眯起眼睛，“或者说，草本身就有问题。”
他蹲下身，拔了一根谷边的野草。草叶细长，边缘有锯齿，叶脉是暗红色的，像血管。他把草叶凑到鼻尖闻了闻，眉头皱起：“有血腥味。”
“这草……是活的？”陈子轩声音发紧。
“是被尸血浇灌长大的。”张清玄扔掉草叶，“谷底应该埋过不少尸体，尸体腐烂后的养分被草吸收，草就有了尸性。人要是踩进去，会被草缠住，吸干血液。”
胖子倒吸一口凉气：“那咱们怎么过去？”
张清玄从布袋里取出三张符箓：“避尸符，贴在脚底。能暂时隔绝活人气息，让尸草感应不到我们。”
三人贴上符箓，小心翼翼地滑下谷坡。荒草果然有反应——草叶无风自动，像无数只手在空中抓挠，但并没有真的缠上来。他们踩在草丛中，脚下软绵绵的，能感觉到草根在蠕动，像是在试探。
谷底比想象中宽，走了十几分钟才到对岸。爬上谷坡时，胖子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们走过的路径上，荒草重新合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地方邪门。”他嘟囔道。
槐树就在眼前。
树比远看时更大，树干要三人合抱才能围住。树皮龟裂，裂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树液，散发着腐臭和血腥混合的气味。树根盘根错节，像巨大的蚯蚓钻出地面，其中几根缠绕着那座孤坟。
坟很简陋，没有墓碑，只有一块长方形的青石板压在坟头。石板上刻着符文——和张清玄在铜镜上见过的一样，但更复杂。
“就是这儿了。”张清玄绕着槐树走了一圈，最后停在坟前，“尸镜应该埋在坟里，或者藏在槐树里。”
陈子轩用检测仪扫描，屏幕上出现一个强烈的能量峰值：“在槐树树干里！离地大概一米五的位置。”
张清玄走近槐树，手指在树干上摸索。树皮很粗糙，但有一块区域异常光滑，像是经常被触摸。他用力一按——
“咔。”
树干裂开一道缝，里面是中空的。透过缝隙，能看到一面漆黑的镜子嵌在树心，镜面朝外，正对着坟头。
“镜子对着坟……”胖子忽然想到什么，“老板，这该不会是让坟里的东西，天天照镜子吧？”
“差不多。”张清玄盯着那面镜子，“槐树聚阴，坟里养尸，镜子锁魂。三者结合，能把坟里尸体的怨气最大程度地激发出来，再通过镜子传导给尸王。这就是七星锁尸阵的原理——用七个极阴点的怨气，共同冲击尸王封印。”
他伸手去取镜子，手指即将触及时，镜子忽然震动起来。
镜面中，浮现出一张人脸。
是个女人，三十来岁，面容姣好，但脸色惨白，眼睛是两个黑洞。她张开嘴，无声地尖叫，镜面随之泛起涟漪。
“是镜灵。”张清玄收回手，“景文渊把受害者的魂魄炼进镜子后，还让镜子吸收了坟里尸体的怨气。现在这个镜灵，已经和坟里的尸体怨气融合了。”
话音刚落，坟头的青石板开始震动。
“咯啦……咯啦……”
石板被从下面顶起，一只枯手从坟土中伸出。手指干瘪，指甲又黑又长，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光。
胖子后退两步，抽出桃木剑：“他娘的，要诈尸！”
“不是诈尸。”张清玄盯着那只手，“是镜灵在操控尸体。镜子不毁，尸体会一直动。”
坟土继续翻涌，一个身影从坟中坐起。那是个穿着破烂寿衣的女尸，头发稀疏，脸上皮肉已经干枯贴在骨头上，眼睛的位置是两个空洞。但她的动作并不僵硬，反而有种诡异的灵活——她转过头，“看”向槐树树干里的镜子，然后缓缓站起，朝张清玄走来。
“子轩，准备好净化符。”张清玄吩咐道，“胖子，用桃木剑牵制她，别让她靠近槐树。”
胖子咬牙冲上去，桃木剑劈向女尸。女尸不躲不闪，任由桃木剑砍在肩上，发出“嗤”的声响，冒出黑烟。但她只是顿了顿，继续向前，干枯的手抓向胖子的喉咙。
陈子轩已经画好符箓，一张镇尸符贴在女尸额头。符箓燃烧，女尸动作一滞，但镜面中的镜灵发出更凄厉的尖叫，女尸额头上的符箓瞬间化为灰烬。
“没用！”陈子轩脸色发白，“镜灵在给她提供能量！”
张清玄没说话，他绕到槐树另一侧，手掌按在树干上。星火之力顺着手臂涌出，注入树干。槐树剧烈颤抖，枯枝簌簌掉落，树干裂缝中渗出的暗红色树液开始沸腾、蒸发。
镜面中的镜灵发出痛苦的嘶鸣，女尸的动作也随之一滞。
“就是现在！”张清玄喝道。
陈子轩反应极快，又一张符箓射出，这次直接贴向镜面。但镜灵早有防备，镜面泛起波纹，符箓在触及镜面前就自燃了。
胖子趁机一剑刺向女尸心口。桃木剑刺入，却像刺进了烂木头，只进去一寸就卡住了。女尸反手抓住剑身，用力一折——
“咔嚓！”
桃木剑断了。
胖子虎口震裂，鲜血直流。他后退几步，看着手里的半截木剑，骂了一句：“这什么破木头！”
张清玄眉头紧皱。槐树吸收了几十年的尸气，树干已经半木质化，星火之力虽然能克制，但需要时间。而女尸有镜灵源源不断地供能，几乎是不死之身。
他看了眼正在和女尸周旋的胖子，又看了眼拼命画符却效果甚微的陈子轩，忽然想到什么。
“胖子，背包里那些镜石碎片，扔给我！”
胖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甩开背包，掏出一把镜石碎片，扔向张清玄。
张清玄接住碎片，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碎片上。鲜血触及镜石的瞬间，碎片发出暗红色的光。他双手结印，将碎片按在槐树树干上，正好围住嵌着镜子的裂缝。
“以血为引，以石为阵……”他低声念咒，“破！”
镜石碎片同时炸裂，化作一团暗红色的烟雾，钻进树干裂缝。镜子里的镜灵发出前所未有的尖叫，镜面剧烈震动，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女尸的动作彻底僵住，然后像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倒地。
张清玄抓住机会，手探入树干裂缝，握住那面镜子。镜面滚烫，像烧红的铁，但他的手上覆盖着星火之力，硬生生将镜子扯了出来。
镜子离开树干的瞬间，镜面彻底碎裂。
一个半透明的女子魂魄从碎片中飘出，面容正是镜中的那个女人。她看了看张清玄，又看了看地上女尸的坟，眼中流下两行血泪。
然后，她向张清玄深深一躬，化作点点荧光，消散在空气中。
镜灵，解脱了。
张清玄看着手里的镜子碎片，镜背的符文已经暗淡无光。他收起碎片，对陈子轩说：“净化坟里的尸体，让她入土为安。”
陈子轩点头，开始布简易的净化阵。胖子则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老板，刚才那招……您怎么想到的？”
“镜石能吸收尸气，也能传导能量。”张清玄擦了擦手上的血，“我用精血激活碎片里的残余能量，反向冲击镜子，打断了镜灵和尸体的联系。”
“那这些碎片……以后还能用吗？”
“不能了。”张清玄看着地上暗红色的碎石，“能量耗尽，就是普通石头。”
胖子心疼地咂咂嘴：“可惜了，这玩意儿看着挺值钱……”
“命比钱重要。”张清玄踢了他一脚，“起来，收拾东西，去下一个点。”
陈子轩已经完成了净化。坟里的女尸在阵法作用下化作白骨，他重新埋好坟，插了根树枝做标记。
三人离开荒谷时，回头看了一眼。槐树依然立在那里，但树皮上的暗红色树液已经干涸，整棵树显得更加枯槁。
“这棵树，活不过明年春天了。”张清玄说。
“死了好。”胖子哼道，“这种邪树，留着也是祸害。”
他们按原路返回谷对岸。这次经过荒草时，草叶没有反应，像是失去了活性。
走出荒谷范围，张清玄再次取出地图。七个红点，已经灭了一个。
“下一个点在这里。”他指着东南方向的一个标记，距离约两公里，标注是“溶洞阴河”。
“溶洞……”陈子轩皱眉，“那种地方，肯定更阴森。”
“但也是布阵的好地方。”张清玄收起地图，“阴河能汇聚地阴之气，溶洞天然隔绝阳气。景文渊选那里，肯定有他的道理。”
三人继续前进。天色渐渐暗了，浓雾却没有散去的迹象。山林里开始响起各种奇怪的声音——夜枭的啼叫，不知名昆虫的鸣响，还有远处隐约的水流声。
“老板，”胖子忽然压低声音，“咱们后面……是不是有东西跟着？”
张清玄没有回头，只是放慢了脚步。他从布袋里取出一面小铜镜，悄悄往后照了照。
镜面中，映出他们身后的景象——浓雾，树木，以及……
三个模糊的人影，远远地跟在后面。
人影走路的姿势很怪，像是脚不沾地，在雾中飘浮。
张清玄收起镜子，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冷了下来。
“是镜奴。”他低声说，“景文渊炼制的傀儡，用尸镜碎片控制的行尸走肉。我们破了荒谷的阵，他察觉到了。”
“那怎么办？”胖子握紧剩下的半截桃木剑。
“不怎么办。”张清玄继续往前走，“让他们跟着。正好，我们需要个向导。”
“向导？”
“镜奴会本能地回到主人身边，或者去最近的布阵点。”张清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跟着他们，我们能更快找到下一个点。”
胖子愣了愣，随即竖起大拇指：“老板，您这招高啊。”
“少拍马屁。”张清玄瞥了他一眼，“注意脚下，天快黑了，这山里的东西……要出来了。”
夜幕降临，浓雾中的鬼哭岭，开始真正显露出它可怕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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