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夜林低语
篝火在空地上噼啪作响，橘黄色的火光照亮了三人疲惫的脸。
胖子用树枝拨弄着火堆，上面架着一个简易的小锅，里面煮着压缩干粮混合脱水蔬菜的糊糊。热气在冰凉的夜空中升腾，带着一股说不上好吃但能填饱肚子的味道。
“老板，将就吃点吧。”胖子盛了三碗，“这荒山野岭的，能弄口热的就不错了。”
张清玄接过碗，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细嚼慢咽，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美味。但实际上，那糊糊的味道实在不敢恭维——太咸，蔬菜脱水后失去了口感，糊成一团。
“回去后，”张清玄忽然开口，“买五斤排骨，两斤五花肉，再来只老母鸡。”
胖子一愣：“啊？”
“你不是会做腌笃鲜么。”张清玄平静地说，“做一锅，材料钱我出。”
胖子的眼睛瞬间亮了：“老板，您说真的？！”
“嗯。”张清玄继续吃糊糊，“再加个红烧肉，要肥瘦相间的那种。”
“得嘞！”胖子整个人都精神了，“我还会做东坡肉、粉蒸肉、梅菜扣肉……老板您想吃什么尽管说！”
陈子轩在旁边忍不住笑了：“胖哥，你这厨艺要是开个饭馆，肯定火。”
“那是！”胖子得意起来，“不是我吹，就咱胡同口那家川菜馆，老板见了我都得递烟请教……”
他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偷偷瞄了张清玄一眼，声音低了下去：“不过跟着老板也挺好，老板虽然抠门了点，小心眼了点，工钱给得少了点……”
“我听见了。”张清玄头也不抬。
“我说老板英明神武！”胖子立刻改口，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陈子轩憋笑憋得肩膀发抖。
吃完简单的晚餐，三人围着篝火休息。张清玄检查了陈子轩手臂上的伤——在溶洞撤离时，一块落石擦过，划了一道口子，不算深，但流血不少。
“没事了。”陈子轩活动了一下手臂，“玄哥你给的止血符很管用。”
张清玄没说话，又从布袋里取出一小瓶药粉，撒在伤口上。药粉触及皮肤的瞬间，陈子轩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但伤口处传来的清凉感很快压过了疼痛。
“明天就能结痂。”张清玄收起药瓶，“不过这两天别用力。”
“嗯。”陈子轩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玄哥……关于阿雅……”
张清玄看向他。
“我在营地附近发现了这个。”陈子轩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段编织绳——是土家族特有的五彩绳，编织手法很特别，绳结处还系着一小块银饰碎片，“这应该是阿雅手镯上的。我在客栈见过她的手镯，就是用这种绳子编的，上面还镶着小银片。”
张清玄接过编织绳，在指尖捻了捻。绳子还很新，断口整齐，像是被利器割断的。银饰碎片边缘有轻微的灼痕，像是接触过某种能量。
“她确实来过这里。”张清玄判断，“而且遇到了麻烦。”
陈子轩脸色一白：“什么麻烦？”
“这银片上有阴气残留。”张清玄将碎片凑到篝火旁，在火光下，碎片表面隐约能看到一丝黑气游走，“她可能触碰了什么东西，或者……被什么东西触碰了。”
胖子凑过来看：“老板，这什么意思？”
“意思是，”张清玄收起碎片，“阿雅可能无意中触发了景文渊布下的某个预警机制，或者被镜奴发现了。银片上的阴气残留，是某种标记或者追踪印记。”
陈子轩猛地站起来：“那她现在——”
“坐下。”张清玄平静地说，“你现在着急也没用。夜晚的鬼哭岭比白天危险十倍，你现在出去找人，等于送死。”
“可是……”
“没有可是。”张清玄打断他，“如果阿雅还活着，她一定会想办法自保。如果她已经……”他顿了顿，“那我们现在去也晚了。”
陈子轩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篝火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能看出他在极力控制情绪。
张清玄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说：“明天我们去第三个布阵点。”
陈子轩抬头。
“按照地图，第三个点在西北方向，距离雾山镇更近。”张清玄展开地图，指着上面的标记，“如果阿雅真的是来找我们的，她最可能走的路线就是沿着鬼哭岭外围，避开核心区域。而我们破坏两个布阵点后，景文渊一定会加强戒备，外围的巡逻也会增多。”
他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线：“阿雅如果聪明，她会绕开主路，走这条山脊线。而这条线，正好经过第三个布阵点附近。”
陈子轩眼睛亮了起来：“所以如果我们去第三个点，有可能遇到她？”
“有可能。”张清玄收起地图，“但不保证。而且……”
他看向营地外的黑暗：“我们得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话音刚落，营地外的树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是风声，也不是动物跑动的声音。而是更整齐、更沉重的——脚步声。
很多脚步声。
胖子立刻抓起桃木剑，陈子轩也站起身，手里握着张清玄给的符箓。张清玄却坐着没动，只是从布袋里取出那面小铜镜。
镜面在篝火光下泛着微弱的金光。张清玄将镜子平放在掌心，镜面朝上，然后咬破食指，在镜面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符文。
鲜血触及镜面的瞬间，镜子轻微震动起来。镜面中，浮现出模糊的影像——
是树林。
密密麻麻的人影，在树林中缓慢移动。他们走路的姿势很怪，像是关节生了锈，每一步都僵硬而沉重。人影数量很多，至少有十几个，正从三个方向朝营地围拢过来。
“是镜奴。”张清玄收起镜子，“全部出动了。”
胖子咽了口唾沫：“老板，咱们要不要……撤？”
“撤不了。”张清玄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他们包围圈已经形成了。而且镜奴没有恐惧，不懂退缩，你跑，他们会一直追，直到把你耗死。”
他走到营地边缘，从布袋里取出一把黄符，手指一搓，符纸无风自燃。他将燃烧的符纸往地上一撒，火光落地的瞬间，营地周围的地面上，忽然亮起了一圈淡金色的光。
光芒很微弱，但在黑暗中格外显眼。光圈直径约十米，正好把营地包围在内。
“这是我刚才布下的‘辟邪金光阵’。”张清玄走回篝火旁，“能挡一阵子。”
陈子轩看着那圈金光：“能挡多久？”
“看他们的攻击强度。”张清玄重新坐下，“如果只是普通冲击，能撑到天亮。但如果他们不惜代价硬闯……”
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树林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第一个镜奴出现在营地边缘的光圈外。
那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破烂的粗布衣服，脸已经腐烂大半，露出森白的颧骨。眼睛是两个黑洞，里面没有任何神采，只有死寂。他走到光圈前，停住了。
不是他不想进，而是进不来。
光圈像是无形的墙壁，镜奴伸手触碰的瞬间，指尖冒出黑烟。他收回手，呆滞地看着冒烟的手指，然后再次伸手——
这次，整个手掌都按在了光圈上。
“嗤——”
更浓的黑烟冒起，镜奴的手掌开始溃烂、剥落，露出下面的骨头。但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依然用力往前推，想要突破那道屏障。
第二个、第三个镜奴陆续出现。
他们围在光圈外，动作整齐划一——伸手，触碰，冒烟，再伸手。就像一群不知疲倦的机器，重复着同样徒劳的动作。
但光圈的光芒，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
“他们在消耗阵法的能量。”张清玄平静地说，“十个镜奴同时冲击，阵法最多能撑两个小时。”
胖子数了数外面的影子：“不止十个……至少有十五个。”
“嗯。”张清玄从布袋里取出桃木剑，“所以不能干等着。”
他站起身，走到光圈边缘，隔着淡金色的光幕，看向外面那些面无表情的镜奴。
“胖子，子轩，听好。”张清玄背对着他们说，“镜奴没有自主意识，行动靠的是镜奴印记和简单的指令。他们的弱点在后颈——那里是镜奴印记的位置。打碎印记，他们就会失去行动能力。”
陈子轩问：“怎么打碎？”
“用这个。”张清玄从布袋里摸出几枚铜钱——不是普通的铜钱，而是边缘磨得锋利，表面刻着符文的特制铜钱，“瞄准后颈，用力掷出去。铜钱上的破邪符文能击碎印记。”
他递给胖子和陈子轩各三枚：“省着点用，我就带了这几枚。”
胖子接过铜钱，掂了掂：“老板，这玩意儿……能行吗？”
“你试试就知道了。”张清玄说完，忽然伸手在光圈上一按——
光圈在他手掌触及的位置，打开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缺口。
外面的镜奴立刻反应过来，最前面的三个同时朝缺口涌来。张清玄不退反进，一步踏出光圈，桃木剑横扫——
剑身划过空气，带起一道淡金色的轨迹。最前面的镜奴被剑身击中胸口，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后面的树上。但他很快又爬起来，继续往前冲。
张清玄没理会他，而是侧身避开第二个镜奴的扑击，同时左手探出，食指和中指并拢，点向第三个镜奴的后颈。
指尖触及皮肤的瞬间，镜奴浑身一僵。张清玄手指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碎了。镜奴的眼睛忽然恢复了一丝清明，但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彻底黯淡下去。然后他软软倒地，不再动弹。
“看到了吗？”张清玄退回光圈内，缺口重新闭合，“就这样。”
胖子看得目瞪口呆：“老板，您这手法……也太利索了。”
“熟能生巧。”张清玄说得轻描淡写，但从他微微急促的呼吸能看出，刚才那一系列动作消耗不小。
陈子轩握紧铜钱：“玄哥，我们也帮忙。”
“嗯。”张清玄点头，“我会在光圈上开三个缺口，你们各守一个，我守中间。记住，只打靠近的，远处的别管。节省体力，这可能会是持久战。”
他顿了顿，看向陈子轩：“还有，如果阿雅真的在附近，听到打斗声，她可能会过来。你们留意一下周围的动静。”
陈子轩重重点头。
张清玄不再多说，双手结印，在光圈上同时打开三个缺口。外面的镜奴立刻蜂拥而上。
战斗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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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守左边的缺口。
第一个镜奴冲进来时，他紧张得手都在抖。那是个女人，头发稀疏，脸上皮肉干枯，但动作却快得惊人。她伸出枯瘦的手，直抓向胖子的喉咙。
胖子下意识后退，但脚下被树根绊了一下，差点摔倒。镜奴的手擦着他的脖子划过，留下三道血痕。
“他娘的！”胖子骂了一句，稳住身体，右手握紧铜钱，用力掷出——
铜钱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打在镜奴后颈上。
“噗”的一声轻响，像是戳破了气球。镜奴动作戛然而止，然后直挺挺地倒下，再也不动了。
胖子愣了两秒，随即大喜：“老板！成了！我打中了！”
“别分心！”张清玄在中间缺口处喝道。
胖子赶紧回头，第二个镜奴已经冲了进来。这次是个年轻男人，脸上还残留着生前的惊恐表情，但眼睛已经是一片死寂。
胖子深吸一口气，这次稳了很多。他侧身避开镜奴的扑击，绕到其身后，又是一枚铜钱掷出——
再次命中。
镜奴倒地。
胖子抹了把汗，心里暗暗得意：看来我王铁柱也不是吃素的……
“胖子！右边！”陈子轩忽然喊道。
胖子转头，看到第三个镜奴已经突破了右边的缺口，正朝陈子轩扑去。陈子轩正被两个镜奴缠住，腾不出手。
胖子想都没想，最后一枚铜钱掷出——
铜钱打在镜奴后颈上，镜奴倒地。
但胖子手里，已经没铜钱了。
而外面，还有至少十个镜奴。
“老板！我没‘子弹’了！”胖子喊道。
张清玄那边已经解决了四个镜奴，闻言从布袋里又摸出三枚铜钱，扔给胖子：“接着！”
胖子接过铜钱，心里嘀咕：老板果然藏私货了……
战斗持续了半个小时。
光圈外的镜奴倒下了八个，剩下的七个似乎接到了什么指令，忽然停止了攻击，退到树林边缘，像一群沉默的雕塑，远远地盯着营地。
光圈的光芒已经暗淡到几乎看不见了。
张清玄退回营地中央，喘了口气。他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比平时急促很多。胖子和陈子轩也累得够呛，尤其是陈子轩，手臂的伤口又渗出血来。
“他们……怎么停了？”胖子看着树林边缘那些黑影，心里发毛。
“在等。”张清玄说，“等阵法完全失效，或者……等更多的援兵。”
他看了眼天色：“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
话音刚落，树林深处，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嘶吼。
不是人类的声音，也不像野兽。那声音嘶哑、扭曲，像是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充满了痛苦和怨毒。
听到那声音的瞬间，树林边缘的七个镜奴，同时跪了下去。
像是在迎接什么。
篝火的光芒中，张清玄的脸色，第一次变得凝重起来。
“麻烦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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