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缝隙求生
那只苍白的手伸出水面时，洞窟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第二只、第三只手陆续探出。那些手没有皮肤，只有森白的指骨，骨节处缠绕着黑色的怨念，像水草般蠕动。
“跑。”张清玄的声音很低，却像惊雷般炸醒众人，“进缝隙，快！”
陈子轩第一个冲向对面洞壁的狭窄裂缝。他侧过身，勉强挤了进去，然后回头伸出手：“一个一个来！先把孩子送过来！”
刘敏几乎是本能地把小雨推向缝隙。女孩瘦小的身体很容易就钻了过去，陈子轩在那边接住她，将她安置在相对安全的角落。
“老人家先走！”胖子咬牙扶起一个腿脚不便的老人，几乎是半推半抱地把人送进缝隙。
人一个接一个往里挤。
裂缝真的很窄，最宽处也只有四十公分左右。对于胖子这样体型的人来说简直是噩梦。他试了两次，肩膀都卡在入口处，进退两难。
“老板……我进不去……”胖子满头大汗。
张清玄回头看了一眼深潭。
水面已经完全沸腾了。无数苍白的手臂从水中伸出，支撑着什么东西正缓缓升起——那是一团巨大、扭曲、由无数肢体和面孔糅合而成的聚合体。战傀黑色的甲壳碎片镶嵌在那些肢体表面，像恶心的装饰品。
百怨聚合体。
它还没有完全成形，但散发出的怨念已经让整个洞窟的温度骤降。洞壁上凝结出冰霜，呼吸时能看见白雾。
“吸气，收腹。”张清玄走到胖子身后，面无表情地说。
“我已经吸到极限了——”胖子话没说完，忽然感觉屁股上挨了一脚。
张清玄这一脚力道不小，直接把他踹进了缝隙。胖子惨叫一声，像条被卡住的鱼一样硬生生挤了过去，衣服在粗糙的岩壁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你他妈……”胖子在那边疼得龇牙咧嘴。
“少废话。”张清玄自己也侧身挤进缝隙，然后从怀里掏出最后两张符纸，贴在入口两侧的岩壁上，“走，别回头。”
符纸燃起金色的火焰，在入口处形成一道薄薄的光幕。暂时挡住了正在成形的聚合体。
缝隙内比想象中更窄、更复杂。
这里不是天然形成的通道，更像是山体内部的裂缝，蜿蜒曲折，上下起伏。有些地方需要蹲着走，有些地方必须爬行，最窄的一段所有人都得趴下，腹部贴地才能通过。
照明符的光芒在狭窄空间里摇曳，照出岩壁上奇怪的纹路。那些纹路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又像是天然形成的矿物脉络，在光线下泛着诡异的暗红色。
“这些……也是血画的吗？”陈子轩一边爬一边问。
“不是。”张清玄跟在他身后，呼吸平稳得不像刚经历一场恶战，“这是矿脉。雾隐山地下有赤铁矿，氧化后就是这种颜色。”
“铁矿？”
“嗯。”张清玄伸手摸了摸岩壁，指尖沾上暗红色的粉末，“所以这座山的磁场一直很乱。指南针在这里没用，电子设备也容易失灵。”
胖子在后面哼唧：“难怪我手机从进山就没信号……”
“不是因为磁场。”张清玄说，“是因为玄冥布了干扰阵法。”
“那我们现在往哪走？”刘敏虚弱地问。她体力已经透支，几乎是靠着求生本能在爬。
张清玄停下来，闭上眼睛。
几秒钟后，他睁开眼，指向左前方的一条岔路：“那边。有气流流动，应该是通向外面的。”
众人继续艰难前行。
裂缝内的空气越来越潮湿，岩壁表面渗出冰冷的水珠。有些地方的积水已经没过脚踝，水里漂浮着不知名的白色絮状物，闻起来有股淡淡的腥味。
“这水……没问题吧？”一个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问。他是被困者之一，自称姓赵，是青河县中学的老师，带着学生来爬山时被抓的。
“别喝就行。”张清玄说，“山体内部的水，经过千年矿脉渗透，重金属超标是小事，可能还混了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赵老师脸色一白。
“阴气，怨念，死者的残留意念。”张清玄说得很直接，“雾隐山自古就是乱葬岗，山体像块大海绵，把所有负面能量都吸进去了。”
胖子打了个寒颤：“老板，你能不能别说得这么详细……”
“不说详细你怎么长记性？”张清玄头也不回，“下次还随便接陌生人的委托进山吗？”
“那不是为了钱嘛……”胖子嘟囔，“我妈的医药费……”
话没说完，整个裂缝猛地一震。
碎石和尘土从头顶簌簌落下。后方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撞击山体。
“它……追来了？”陈子轩声音发颤。
张清玄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隐约能看见金色的光幕在剧烈闪烁——那是他布下的符阵正在承受攻击。
“快走。”他催促道。
队伍加快速度。
但有些人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那个被胖子救出来的老人走着走着突然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摇头：“我……我不行了……你们走吧……”
“说什么胡话！”胖子转身回来拉他，“都到这儿了，撑住！”
“真的……走不动了……”老人脸色灰白，“我七十多了……本来也没几年活头……你们年轻人……快走……”
“闭嘴。”张清玄走过来，蹲下身，“手给我。”
老人茫然地伸出手。
张清玄在他掌心画了个简单的符文。符文亮起微弱的金红色光芒，像是一小簇火焰在皮肤下游走。老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
“这是……”老人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
“借你一点阳气。”张清玄站起来，“能撑半小时。半小时后如果我们还没出去，你会虚脱。所以别废话，走。”
老人愣了两秒，咬咬牙站起来：“走！”
队伍继续前进。
越往前走，气流越明显。冰冷的风从前方吹来，带着山野特有的草木气息——是外面的空气。
“快到了！”陈子轩兴奋地说。
转过最后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
裂缝在这里通往一个稍大的洞穴，洞穴另一头有个不规则的出口，大约一米见方。午后的阳光从洞口照进来，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投出一片光明。
“出口！”所有人都激动起来。
但张清玄却皱起了眉头。
他拦住想冲出去的陈子轩：“等等。”
“怎么了玄哥？”陈子轩不解。
张清玄走到洞口，没有立刻出去，而是蹲下身，仔细观察洞口边缘的岩壁。那里有一些新鲜的刮痕，还有几根黑色的、坚硬的毛发。
“有东西从这里进出过。”他说。
“动物？”刘敏问。
“不是。”张清玄捡起一根毛发，放在鼻尖闻了闻，“有尸臭味。是尸傀，或者别的什么邪物。”
众人都僵住了。
刚脱离虎穴，又入狼窝？
“外面什么情况？”胖子小心翼翼凑到洞口，探出半个脑袋往外看。
洞口位于一处陡峭的山坡上，离地面大概十米高。下方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山谷，长满了半人高的灌木和杂草。山谷里很安静，连鸟叫声都没有。
但胖子的目光落在了山谷中央。
那里有一片区域，草木呈现出不自然的枯黄。枯黄的草地中央，散落着一些白色的东西——是骨头。人骨。
更诡异的是，那些骨头摆放的方式。
它们被摆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图案，图案中心插着一根木桩，木桩上挂着什么东西，在风中轻轻摇晃。
“老板……”胖子声音发干，“下面……不太对劲。”
张清玄也看到了。
他盯着那个图案看了几秒，脸色沉了下来：“献祭阵。新鲜的，布置时间不超过三天。”
“又是玄冥的人？”陈子轩问。
“不一定。”张清玄说，“但肯定是邪修的手笔。这种用骨头摆阵的方法，是西南某些偏僻流派的路数。”
后方再次传来撞击声。
这次更近了，而且伴随着某种尖锐的、像无数人同时哭泣的声音。百怨聚合体正在逼近，最多还有五分钟就会追到这里。
“没时间犹豫了。”张清玄站起身，“下去。小心点，别碰那些骨头。”
他第一个爬出洞口，顺着陡峭的岩壁往下滑。十米的高度不算太高，但岩壁湿滑，落脚点很少。张清玄几乎是靠着对身体的精准控制，几个起落就到了谷底。
落地后，他第一时间观察四周。
山谷呈狭长形，两侧是陡峭的山壁，只有前后两个出口。他们出来的洞口在东侧山壁上，西侧山壁下也有几个类似的洞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味，还有……香火味。
很奇怪的组合。
“一个一个下。”张清玄抬头喊，“胖子最后，你在上面接应。”
陈子轩第二个下来。他身手不如张清玄，落地时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张清玄扶住他，同时目光扫过山谷的每个角落。
太安静了。
安静得不正常。
接着是刘敏和赵老师。两人体力最差，下来时几乎是滚下来的，浑身沾满泥土和草屑。但至少安全落地。
然后是其他被困者。一个，两个，三个……大多数人虽然狼狈，但总算都下来了。
轮到小雨时，出了点意外。
女孩爬到一半时脚下一滑，整个人从五米高的地方坠落。她惊叫一声，闭上眼睛等死——
一只手稳稳接住了她。
张清玄不知何时已经冲到岩壁下，在她落地前的一瞬间伸手接住。冲击力让他的手臂微微一沉，但他站得很稳。
小雨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一个陌生男人抱在怀里。她愣了几秒，脸突然红了，挣扎着要下来。
“别动。”张清玄放下她，语气没什么波澜，“脚扭了？”
小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脚踝，已经肿起来了。
“能走吗？”
女孩试了试，眉头皱起，但还是点头：“能。”
“逞强。”张清玄从背包里翻出一卷绷带——这是胖子硬塞进来的急救用品，没想到真用上了。他蹲下身，用绷带快速固定住小雨的脚踝，“暂时固定，出去后再处理。”
他的动作很快，也很专业。小雨呆呆地看着他，忽然问：“你……是医生吗？”
“不是。”张清玄站起来，“但处理过的伤员比你见过的都多。”
最后是胖子。
胖子下来时最惊险。他体重最大，岩壁上那些脆弱的落脚点根本撑不住。爬到一半时，一块石头松脱，他整个人往下滑——
“抓住！”陈子轩在下面喊。
胖子手忙脚乱地抓住一根藤蔓。藤蔓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但好歹稳住了。他像只笨拙的熊一样，一点点蹭下来，落地时整个人瘫在地上，大口喘气。
“妈的……差点……差点就交代了……”胖子脸色发白。
“起来。”张清玄踢了踢他，“聚合体要来了。”
胖子一骨碌爬起来。
所有人都到了谷底。二十多人聚集在一起，紧张地看向来时的洞口。那里已经看不到金色的光幕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浓稠的、翻滚的黑暗。
黑暗正在从洞口涌出，像活物般沿着岩壁往下蔓延。
“走哪个方向？”陈子轩问。
张清玄看向山谷的两个出口。南边的出口通向更深的山区，北边的出口隐约能看见远处山林的轮廓，应该是下山的路。
但北边出口附近，就是那个用骨头摆成的献祭阵。
“北边。”张清玄做出决定，“但要绕开那个阵。所有人跟我走，保持距离，别碰任何东西。”
他带头走向北边出口，但特意绕了一大圈，远远避开那片枯黄的草地和中央的木桩。
走近了才看清，木桩上挂着的是一串风干的内脏。心脏、肝脏、肺叶……用麻绳穿成一串，在风中轻轻摇晃。内脏已经干瘪发黑，但依然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这他妈……”胖子捂住嘴，差点吐出来。
“新鲜的。”张清玄说，“不超过三天。有人在这里做了活祭。”
“祭什么？”刘敏颤声问。
张清玄没回答。他的目光落在木桩底部——那里插着一块木牌，木牌上用暗红色的颜料写着扭曲的文字。
不是汉字，也不是任何一种常见的少数民族文字。
那是鬼文。
地府阴差和高级邪修才会使用的文字。
张清玄认识其中几个字符。连起来的意思是：“供养……山主……”
山主？
他忽然想起雾隐山当地的传说——山中有“山神”，村民每年要献祭牲畜，否则会遭灾。但用活人献祭，还留下鬼文木牌……
这不是民俗信仰。
这是邪神崇拜。
“快走。”张清玄加快脚步，“这里不能待。”
众人跟着他小跑起来。
但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山谷时，前方出口的灌木丛忽然晃动起来。
不是风吹的。
是有东西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是三个人——如果还能称之为人的话。
他们穿着破旧的山民衣服，皮肤呈青灰色，眼神空洞，走路姿势僵硬。最诡异的是，他们每个人的胸口都有一个碗口大的洞，洞里空荡荡的，心脏不见了。
而他们的嘴角，都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
“是……是被献祭的人？”赵老师声音发颤。
“现在是尸傀了。”张清玄把众人护在身后，右手再次亮起星火的光芒，“退后。胖子，带他们往南边跑。”
“那你呢？”
“我拖住它们。”张清玄说，“三分钟后，如果我没跟上，你们就自己找路下山。”
“老板——”
“这是命令。”
张清玄的声音很平静，但有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胖子咬咬牙，转身对众人喊：“往南！快！”
人群开始往南边撤离。但就在这时，后方洞口涌出的黑暗已经蔓延到谷底，百怨聚合体那扭曲的身影，正从黑暗中缓缓成形。
前有尸傀，后有聚合体。
真正的绝境。
张清玄站在山谷中央，独自面对两个方向的威胁。他摘下墨镜，擦了擦镜片上的灰尘，又重新戴上。
然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
不是符纸，不是法器。
而是一枚铜钱。
普通的老式铜钱，中心方孔，边缘磨损得厉害。他在青河镇买的，花了五块钱。
他把铜钱抛向空中。
铜钱旋转着上升，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出黯淡的光芒。
然后，他双手结印，体内的星火之力疯狂涌出，全部注入那枚铜钱。
“天地为炉，造化为工。”
“阴阳为炭，万物为铜。”
“今借一缕星火——”
铜钱在空中炸开。
不是碎裂，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像一场金色的雨，洒向整个山谷。
光点落在那些尸傀身上，它们发出无声的嘶吼，胸口的大洞冒出白烟，动作变得迟缓。
光点落在后方的黑暗上，那片浓稠的怨念像是被烫到般收缩、翻涌。
光点也落在了张清玄自己身上。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嘴角再次溢出鲜血。
这一击，抽空了他最后的力量。
但也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跑！”他喝道。
胖子红着眼睛，带着最后几个人冲向南边出口。
张清玄站在原地，看着前后逼近的敌人，忽然笑了。
“玄冥，”他低声说，像是对着空气说话，“这笔账，我记下了。”
然后，他转身，冲向南方。
不是逃跑。
是冲向那群尸傀——数量最少、威胁最小的一边。
他要从那里，杀出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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