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黑暗中的生路
山洞里弥漫着潮湿的腐臭气味。
二十多个被困者蜷缩在铁栅栏后，眼神麻木得像一潭死水。只有少数几个人抬起头，看到张清玄三人时，眼睛里才闪过一丝微弱的光——那是求生本能最后一点火星。
“胖子，左边；子轩，右边。”张清玄快速分配任务，“用雷符炸锁头，动作要快。”
胖子咬着牙，从怀里掏出最后两张雷符。他右肩的伤口还在渗血，整条胳膊都在颤抖，但这时候顾不上那么多了。他把符纸贴在左边第一个牢房的铁锁上，手捏法诀——
“轰！”
锁头炸裂，铁栅栏门弹开。
牢房里关着三个山民打扮的老人，两个中年妇女。他们茫然地看着打开的牢门，却没有立刻出来，只是缩在角落互相抱着。
“出来啊！”胖子急了，“等什么呢？！”
一个老人抬起头，声音嘶哑：“外面……那个东西……”
“我们会保护你们！”陈子轩在另一边喊，他已经炸开了两个牢房，“快！没有时间了！”
洞口的巨石在剧烈震动。
“砰！砰！砰！”
战傀的利爪每一次抓挠，都让石壁簌簌落下碎石和尘土。堵门的石头表面已经布满裂纹，最多再撑两三分钟。
张清玄走到山洞最深处的一个牢房前。这里关着的人最少，只有两个——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大概十六七岁；还有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像是登山客，冲锋衣已经破破烂烂。
女孩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臂弯里，身体在轻微颤抖。女人则靠在石壁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洞顶。
张清玄没有用雷符。他伸出手，手指贴在铁锁上。星火之力从指尖涌出，顺着锁芯内部的机械结构流动、加热。三秒后，“咔哒”一声，锁芯熔断。
他推开栅栏门。
女人抬起头看他，眼睛里终于有了焦距：“你……你们是谁？”
“救你们的。”张清玄简短地说，“能走吗？”
“能。”女人挣扎着站起来，但双腿一软，差点摔倒。她被关在这里至少一个星期，每天只有一点点水和发霉的干粮，体力早已透支。
张清玄扶住她，同时看向那个女孩：“你呢？”
女孩慢慢抬起头。
那是一张清秀但憔悴的脸，眼睛红肿，脸颊上还有泪痕。校服胸口绣着“青河县第二中学”的字样。她看着张清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她叫小雨。”女人虚弱地说，“和我一起爬山时被抓进来的。她……不太说话。”
张清玄点点头，伸手去拉女孩。
女孩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把手递给了他。她的手冰凉，像没有温度。
“跟着我，别松手。”张清玄说。
这时，整个山洞猛地一震。
“老板！石头要撑不住了！”胖子在洞口大喊。
张清玄回头看去——堵门的巨石表面，一道裂缝从顶部延伸到中部，透过裂缝能看到外面战傀猩红的眼睛在晃动。利爪正从裂缝里伸进来，疯狂地抓挠着扩大缺口。
“所有人，往山洞深处跑！”张清玄喝道。
但那些被困者大多数还愣在原地，有些人甚至往后退缩。长期的囚禁和恐惧已经摧毁了他们的意志，面对突然的自由反而不知所措。
“妈的！”胖子急了，冲到一个牢房前，硬生生把一个中年男人拽出来，“跑啊！不想死就跑！”
陈子轩也在做同样的事，但他更温和一些：“叔叔阿姨，跟我们走，外面有安全的地方……”
效果有限。
二十多人里，只有不到十个能勉强自己行动。剩下的要么体力不支，要么精神崩溃，需要人搀扶甚至背负。
张清玄快速扫视整个山洞。这里比想象中深，洞壁上有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可能杨德贵之前就把这里当做“养料仓库”使用。山洞深处一片漆黑，不知道通向哪里。
“子轩，用照明符探路。”张清玄命令，“胖子，你负责断后，我在中间掩护。”
“我断后？！”胖子脸都白了，“老板，我这点本事……”
“所以才让你断后。”张清玄面无表情，“你跑得最慢，挡在后面还能当个肉盾。”
胖子：“……”
他暗地里咬牙切齿，心想这老板也太不是东西了。但手上动作没停，从包里掏出最后几张符纸——都是凌薇给的保命货，平时舍不得用。
陈子轩已经跑到山洞深处，点燃了一张照明符。淡黄色的光芒照亮了前方——山洞在这里拐了个弯，继续向下延伸，坡度很陡，地面湿滑。
“有路！”陈子轩喊道，“但是很陡，大家小心！”
张清玄一手扶着那个女人，一手拉着女孩小雨，快步走向深处。身后，胖子在组织剩下的人跟上：“快！快！一个一个来！老人家我扶你……”
“轰隆——！”
巨石彻底崩碎。
碎石和尘土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战傀三米高的漆黑身影从洞口挤了进来。它额头的三只猩红眼睛第一时间锁定了人群，那张布满利齿的嘴张开，发出尖锐的嘶鸣。
饥饿。
疯狂的饥饿。
“胖子！”张清玄头也不回地喊。
“来了！”胖子咬牙，把手里三张符纸同时掷出——一张炎阳符，两张破邪符。符纸在空中燃烧，化作一片火网和两道金光，暂时挡住了战傀的视线。
但只能挡三秒。
战傀挥动利爪，轻易撕碎了火网。它振翅，整个身体腾空，像一道黑色闪电扑向最后面的几个人。
那是一个老人和一个中年妇女，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得最慢。
眼看利爪就要抓到——
“低头！”
张清玄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耳边响起。
老人和妇女本能地低头。一道金红色的光束从他们头顶掠过，精准地射向战傀胸前——那里，在黑色甲壳覆盖下，隐约能看到一块暗红色的核心在搏动。
战傀翅膀急振，在空中硬生生转向，避开了光束。但它也因此失去了最佳攻击角度，利爪擦着老人的后背划过，只在衣服上撕开一道口子。
“跑！”张清玄喝道。
老人和妇女连滚带爬地往前跑。胖子冲过来，一手一个拽着他们往深处拖。
张清玄站在原地没动。
他手里握着一枚铜钱——刚才那道光束就是从铜钱中心的方孔射出的。此刻铜钱表面已经布满裂纹，废了。
“老板，快走啊！”胖子在拐弯处喊。
张清玄没理他。他看着战傀，墨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战傀落在山洞地面上，三只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它似乎认出了这个人类——刚才就是这个人，用那种让它本能畏惧的“星火”灼伤了它的爪子。
但它更饿了。
吞噬了十三具尸傀和杨德贵后，它的进化只完成了一半。它需要更多、更高质量的能量，而眼前这个人类身上的气息，比之前所有“养料”加起来还要诱人。
战傀张开嘴，粘稠的唾液滴落在地，腐蚀出“滋滋”白烟。
它要吃了这个人类。
“想得美。”
张清玄忽然笑了。他从怀里掏出那枚阳世巡查令，再次握紧。
但这一次，他没有催动令牌攻击。
相反，他把令牌举到嘴边，对着令牌低声说了几句话。声音很小，连最近的胖子都听不清。
说完后，他把令牌往山洞深处一扔——
令牌划过一道弧线，消失在黑暗中。
战傀的三只眼睛同时转动，看向令牌消失的方向。它能感觉到，令牌上散发着某种让它极度厌恶、但又充满“能量”的气息。
那是地府规则的气息。
对邪物来说，地府规则既是克星，又是……大补。如果能吞噬足够的地府规则，它就能彻底摆脱“造物”的限制，进化成真正的、独立的生命体。
贪婪压过了警惕。
战傀嘶鸣一声，振翅冲向山洞深处，直接越过张清玄，追着令牌去了。
“老板，你……”胖子目瞪口呆。
“地府的东西，对它有致命吸引力。”张清玄转身快步走向拐弯处，“就像饿了三天的狗看到肉骨头。”
“那令牌不是很重要吗？”
“重要。”张清玄说，“所以等会儿得捡回来。”
胖子：“……”
他忽然觉得，老板的脑回路可能也不太正常。
一行人继续往山洞深处跑。坡度越来越陡，地面湿滑得必须扶着洞壁才能走稳。照明符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照出洞壁上奇怪的纹路——那些纹路像是天然形成的，又像是被人刻意雕刻过，蜿蜒扭曲，看久了会让人头晕。
“这什么地方啊……”陈子轩喘着气，“感觉……不太对劲。”
张清玄也在观察那些纹路。他伸手摸了摸，触感冰凉，表面有一层薄薄的粘液。凑近闻，有股淡淡的腥甜味，像是……
“血。”他低声说。
“什么？”胖子没听清。
“这些纹路，是用血画的。”张清玄说，“很久以前的血，已经渗透进石头里了。”
陈子轩脸色一变：“这里……以前就是祭祀的地方？”
“可能比那更早。”张清玄继续往前走，“雾隐山自古就是‘瘴气之地，有山精鬼魅’。杨德贵选这里做节点，不是随便选的。”
前方忽然传来水声。
很细微的流水声，从山洞更深处传来。空气湿度明显增加，洞壁上开始出现水珠。
又拐过一个弯后，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山洞在这里豁然开朗，变成一个篮球场大小的天然洞窟。洞窟中央，是一个直径十米左右的深潭，潭水漆黑如墨，表面平静无波。潭边散落着一些白色的东西——仔细看，是骨头。
人的骨头。
有些还保持着完整骨架的形态，有些已经碎裂，散落一地。
“这……”那个女人——后来她自我介绍叫刘敏，是个户外摄影师——声音发颤，“这里死过多少人？”
张清玄没回答。他走到潭边，蹲下身，用手指蘸了一点潭水。
指尖传来刺骨的冰凉，还有某种……粘稠感。这不是普通的水，里面混入了太多东西——阴气、怨念、死者的残留意念。
他抬起头，看向洞窟顶部。
顶部垂挂着无数钟乳石，在照明符的光芒下泛着惨白的光。但仔细看会发现，有些钟乳石的形状很奇怪——像人，像扭曲的脸，像伸出的手。
“天然的养阴地。”张清玄站起来，“难怪玄冥看中这里。这种地方，千年积累的阴煞之气，足够养出任何邪物。”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胖子问，“原路返回肯定不行，那个战傀……”
话没说完，山洞深处传来尖锐的嘶鸣声。
战傀追来了。
而且听声音，它似乎……很愤怒。
“令牌被它拿到了？”陈子轩紧张地问。
“应该没有。”张清玄说，“地府的东西没那么容易吞噬。它可能是发现被骗了。”
果然，几秒后，战傀漆黑的身影出现在来时的通道口。它三只猩红的眼睛里燃烧着暴怒的火焰，利爪上抓着那枚巡查令——令牌表面已经布满了裂痕，但依然散发着微弱的灰光。
战傀把令牌扔在地上，一脚踩碎。
然后，它看向人群。
这一次，它不再犹豫，不再试探。它要一次性吃掉所有“养料”，完成进化。
“所有人，退到潭边。”张清玄冷静地命令。
“老板，那里没路啊！”胖子急道。
“听我的。”
众人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二十多人退到深潭边缘，背后就是漆黑如墨的潭水，再无退路。
战傀一步步逼近。它翅膀展开，堵住了整个通道口，彻底封死了退路。
张清玄站在人群最前面，独自面对这个三米高的怪物。
他从背包里掏出最后一样东西——那是在黑石坳取得的邪能晶体碎片。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散发着暗红色的微光。
“你想吃这个，对吧？”张清玄把碎片举起来。
战傀的动作顿住了。
三只眼睛死死盯着那块碎片。它能感觉到，碎片里蕴含的能量，和它体内的核心同源，但更精纯、更古老。如果能吞噬这块碎片，它的进化至少能推进百分之三十。
贪婪再次压过愤怒。
战傀嘶鸣着，伸出利爪。
“给你。”
张清玄把碎片往潭中心一扔。
碎片划过一道弧线，落向漆黑的潭水。
战傀几乎本能地振翅扑去，想要在半空中接住碎片。它的注意力完全被碎片吸引，三只眼睛跟着碎片移动——
就是现在。
张清玄双手结印，体内的星火之力疯狂涌出。但这一次，他没有攻击战傀，而是将全部力量注入脚下的地面。
“地脉，起！”
整个洞窟猛地一震。
地面那些用血画的纹路，在这一刻同时亮起暗红色的光芒。光芒从四面八方涌向深潭，在潭面上交织成一个巨大的、复杂的阵法图案。
战傀刚抓住碎片，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它想飞走，但已经晚了。
潭水沸腾了。
不是温度的沸腾，而是能量的沸腾。漆黑的潭水掀起巨浪，无数苍白的手臂从水中伸出，抓住战傀的腿、翅膀、身体。那些手臂没有实体，是纯粹的怨念凝聚而成，但力量大得惊人。
“这潭里……埋了多少冤魂？”刘敏颤声问。
“不知道。”张清玄脸色苍白——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他所有的力量，“但肯定比杨德贵抓来的人多得多。这里自古就是抛尸地，千年积累的怨念，今天终于找到出口了。”
战傀疯狂挣扎，利爪撕碎了一条又一条手臂。但每撕碎一条，就有十条从潭水中伸出。更多的怨念从水中涌出，化作模糊的人形，爬上战傀的身体，撕咬、拉扯、侵蚀。
战傀发出凄厉的嘶鸣。
它胸前的暗红色核心开始剧烈搏动，试图释放能量震开这些怨念。但怨念太多了，多到足以淹没任何个体力量。
潭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把战傀一点点拖向深处。
战傀最后看了张清玄一眼。
三只猩红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情绪”的东西——不是饥饿，不是愤怒，而是……困惑。
它不明白。
这个人类为什么能控制这里的怨念？
张清玄读懂了它的眼神。
“我控制不了。”他轻声说，“我只是……给了它们一个目标。”
千年来，所有被抛尸在此的冤魂，所有被这座山吞噬的生命，它们的怨念积累在潭底，无法消散，无法往生。
它们恨。
恨这座山，恨这片土地，恨所有活着的、能自由呼吸的存在。
而战傀——这个由最纯粹的恶意和贪婪孕育的怪物，身上散发出的邪气，就像黑夜中的火炬，瞬间吸引了所有怨念的注意力。
比起活人，它们更恨这种“同类”。
因为战傀是“成功”的，是进化完成的，而它们永远困在这潭死水中。
嫉妒、怨恨、疯狂。
所有负面情绪在这一刻爆发。
战傀被彻底拖入潭水深处。漆黑的水面翻涌了几下，然后渐渐平息。
洞窟里恢复了寂静。
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和潭水偶尔冒出的气泡声。
“结……结束了？”胖子瘫坐在地上，浑身冷汗。
“暂时。”张清玄也靠着洞壁坐下，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但这里不能久留。怨念吞噬了战傀，会变得更强大。等它们消化完，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们。”
“那快走啊！”
“走不了。”张清玄指了指通道口，“战傀刚才把那里堵死了。我们得找别的路。”
陈子轩举起照明符，仔细打量整个洞窟。光线下，他在对面洞壁上发现了一些东西——
那是一个狭窄的缝隙，大概只能容一个人侧身通过。缝隙深处，隐约有微弱的气流流动。
“那里！”他喊道，“有风！应该有出口！”
希望重新燃起。
但就在这时，深潭水面再次翻涌。
一只苍白的手，缓缓伸出水面。
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那些被怨念吞噬的、原本属于战傀的部分，正在以另一种形态，重新凝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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