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墙中亡魂
深夜十一点,老城区东南边的“红光机械厂家属院”笼罩在沉沉的黑暗中。
这片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居民区早已破败不堪,六栋六层板楼像疲惫的老人佝偻着站立,外墙斑驳脱落,露出底下暗红色的砖块。大部分窗户都是黑的,只有零星几户还亮着昏黄的灯光,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孤单。
家属院没有大门,只有两个生锈的铁门柱孤零零立在路旁。张清玄带着胖子和陈子轩走进来,脚下的水泥路面龟裂出纵横交错的缝隙,杂草从缝隙里顽强地钻出来。
夜风穿过楼房间的空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老板,是这儿吗?”胖子压低声音问,手里紧紧攥着那根桃木棍,手指关节都发白了。
张清玄没回答,他闭上眼睛,再次感知那股微弱的呼唤。星火之力在体内流转,如同精准的雷达扫描着四周。
找到了。
在三号楼,四楼,靠东侧的单元。
那股充满痛苦和绝望的意念,正从那个方向断断续续地传来,像快要熄灭的烛火,在风中摇曳。
“跟我来。”
三号楼是这片家属院里最破的一栋。楼道口的防盗门早就锈坏了,虚掩着,一推就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楼道里没有灯,只有窗外透进的惨淡月光勉强照亮台阶。
张清玄走在最前面,脚步轻得像猫。胖子和陈子轩紧跟在后,尽量不发出声音。陈子轩已经抽出了一张照明符,但张清玄摆摆手——在黑暗中,光有时候反而会暴露自己。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霉味、灰尘味、还有隐约的……血腥味。很淡,但确实存在。
到了四楼,那股血腥味明显浓了一些。
楼道里一共四户人家,靠东侧的两户门上都贴着褪色的春联,显然还有人住。靠西侧的两户,门上的锁已经锈死,门板斑驳,应该废弃很久了。
张清玄站在东侧的两户门前,仔细感知。左边那户,门缝里透出微弱的电视声,还有老人的咳嗽声。右边那户,门紧闭着,门把手上有新鲜的指纹痕迹——有人最近进出过。
但呼唤的源头,不在门内。
而在……门旁边的墙壁里。
张清玄伸出手,手掌贴在冰冷的墙面上。墙面是普通的水泥抹灰,已经开裂起皮。但就在他手掌接触的瞬间,一股冰凉的、充满怨恨的意念顺着掌心传了上来。
“救……我……”
“好疼……”
“为……什么……”
断断续续的声音,夹杂着哭泣和呻吟。
“老板?”胖子小声问,“有发现?”
“墙里有东西。”张清玄收回手,从背包里取出一小包朱砂粉,沿着墙面轻轻撒出一道线。朱砂粉在黑暗中泛着暗红色的微光,那道线正好勾勒出一个长方形——大约一米八长,半米宽。
“这是……”陈子轩盯着那个轮廓,“像是一扇门?”
“不是门。”张清玄摇头,“是夹层。这面墙被人动过手脚,里面有一个空腔。”
他后退两步,仔细打量这面墙和周围的结构。这是一栋老式板楼,承重墙是二十四公分厚的砖墙,但眼前这面墙只有十二公分——是后来加砌的隔墙。而加砌的位置,恰好把原本的楼道空间压缩了一部分。
“有人在这里砌了一面假墙。”张清玄得出结论,“墙后面是空腔,里面藏着东西。”
胖子咽了口唾沫:“藏、藏啥?”
张清玄没回答,他走到右边那户门前,手指在锁孔处轻轻一点。星火之力微不可察地渗入,锁芯内部传来轻微的“咔哒”声,门开了。
门内一片漆黑,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张清玄打开强光手电,光束划破黑暗。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老房子,大约六十平米。客厅里空空荡荡,只有几张破旧的塑料凳。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显然很久没人住了。但仔细看,灰尘上有新鲜的脚印——不止一个人的。
张清玄顺着脚印往里走,来到主卧室。卧室里同样空荡,只有一张木板床,床上连被褥都没有。但墙面……
主卧室的墙面,正对着楼道那面假墙的位置,墙纸有重新粘贴的痕迹。边缘处翘起,露出底下新鲜的腻子。
“两边都在遮掩。”张清玄说,“楼道里的假墙,卧室里重新贴的墙纸。有人想藏住墙里的东西。”
他走到那面墙前,手指在墙纸上摸索。很快,他找到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接缝——墙纸在这里被小心地切开过,又仔细地粘了回去。
张清玄从背包里取出小刀,沿着接缝轻轻划开。墙纸被揭开,露出底下的墙面。墙面刷着白色的涂料,但涂料表面有一些细微的纹路——是符文。
虽然被涂料遮盖了大半,但张清玄还是认出了那些纹路的轮廓。
“困灵阵。”他沉声道,“而且是改良过的。不是简单的困住亡魂,还在吸收亡魂的怨念,转化成某种能量。”
“能量用来做什么?”陈子轩问。
“不知道。”张清玄用小刀刮掉一部分涂料,符文更清晰了些,“但这手法……很眼熟。”
他拿出手机,拍下符文的照片,发给凌薇。不到一分钟,凌薇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师兄,你在哪看到的这个阵法?”凌薇的声音有些急促。
“老城区的一个居民楼。”张清玄说,“怎么了?”
“这是‘噬怨养灵阵’,茅山禁术里记载的一种邪阵。”凌薇快速说道,“它会把困住的亡魂慢慢折磨,让怨念不断增长,然后吸收这些怨念,滋养阵法核心的‘灵种’。灵种成熟后,可以炼制成‘怨灵傀儡’,或者用来强化其他邪物。”
她顿了顿:“但这阵法有个缺陷——如果亡魂的怨念增长得太快,超过了阵法的吸收速度,多余的怨念就会泄露出去,影响周围环境。你看的那个楼,是不是整栋楼都阴森森的?”
“是。”张清玄说,“楼道里有血腥味。”
“那就对了。亡魂的怨念已经泄露了,而且……亡魂恐怕已经处于‘暴走’边缘,随时可能变成厉鬼。”凌薇说,“师兄,你要小心。这种阵法通常会设下触发机关,如果强行破坏,可能会让亡魂瞬间暴走,或者引爆积蓄的怨念。”
“知道了。”
挂断电话,张清玄盯着墙上的符文,眼神冰冷。
改良的困灵阵,吸收怨念滋养灵种……这手法,和血肉熔炉吸收痛苦能量培育胚胎的思路如出一辙。虽然规模小得多,但原理相通。
“老板,现在怎么办?”胖子问,“把这墙砸开?”
“不能硬来。”张清玄摇头,“这阵法已经和亡魂深度绑定,强行破坏会害了它。”
他闭上眼睛,再次感知墙内的亡魂。这次他放慢了速度,让星火之力温和地渗透进去,像温水一样包裹住那股充满痛苦的意念。
“别怕。”他用意念传递过去,“我是来帮你的。”
墙内的意念先是剧烈挣扎,充满警惕和恐惧。但在星火之力温暖平和的包裹下,它渐渐安静下来。
“……真……的?”一个微弱的女声在张清玄脑海中响起。
“真的。”张清玄用意识回应,“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发生了什么?”
“……李……李秀芳……”女声断断续续,“我丈夫……王建军……他打我……往死里打……我受不了……想跑……他抓我回来……把我……把我塞进墙里……”
张清玄的心沉了下去。
“他还活着吗?”
“……活……他还在……就在楼下……他每天晚上都回来……看我死了没有……”
“你恨他吗?”
漫长的沉默。
“……恨……但更恨我自己……为什么……当初要嫁给他……为什么不早点跑……”
张清玄睁开眼,对胖子和陈子轩说:“墙里是个女人,叫李秀芳,被丈夫王建军家暴致死,尸体藏在墙里。王建军还活着,就住在这栋楼里。”
胖子倒吸一口凉气:“畜牲啊!”
陈子轩也握紧了拳头:“玄哥,我们报警吧。”
“要报,但不是现在。”张清玄说,“得先处理墙里的亡魂。李秀芳的怨念已经被阵法催化得很深了,如果现在把王建军抓来,她可能会当场暴走变成厉鬼,到时候整栋楼的人都危险。”
他从背包里取出三张特制的安魂符,贴在墙面上,形成一个三角形。符纸泛出柔和的白光,墙内那股躁动的怨念渐渐平复了一些。
“子轩,你在这里守着,维持安魂符的效果。”张清玄说,“胖子,跟我下去找人。”
“找、找王建军?”胖子脸色发白,“老板,他可是杀人犯啊……”
“所以才要找他。”张清玄转身往外走,“有些事,得当面问清楚。”
两人下楼。张清玄没有直接去敲王建军的门,而是先在一楼转了转。一楼的楼道墙上贴着一张褪色的“住户信息表”,上面列着每户的户主姓名和电话。
四楼东户,右边那间——户主:王建军。电话:138xxxxxxxx。
张清玄记下号码,然后走出楼,拿出手机给林瑶发了条信息:“红光机械厂家属院3号楼4楼东,命案,死者李秀芳,嫌犯王建军。准备出警。”
林瑶几乎是秒回:“收到。需要多久?”
“半小时。”
“好。”
收起手机,张清玄抬头看向四楼那扇亮着灯的窗户。窗户拉着窗帘,但隐约能看到人影晃动——王建军在家。
“老板,咱们现在上去?”胖子小声问。
“不。”张清玄走向家属院门口,“在这等。”
“等啥?”
“等他自己出来。”
两人在铁门柱的阴影里站定。夜晚的风越来越凉,远处传来野猫的叫声,凄厉得像婴儿啼哭。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楼道里传来脚步声。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走了出来,身材瘦高,背有点驼,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手里拎着个塑料袋,像是要去倒垃圾。
他走到家属院角落的垃圾桶旁,把塑料袋扔进去,然后摸出一根烟点上。打火机的火光在他脸上跳跃了一瞬,照亮了一张麻木而疲惫的脸——眼窝深陷,法令纹很深,嘴角下垂。
这就是王建军。
张清玄从阴影里走出来,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王建军抬起头,看到有人过来,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你谁啊?这么晚了在这儿干啥?”
“找你。”张清玄走到他面前,距离三步远停下。
“找我?”王建军上下打量张清玄,又看了看后面的胖子,眉头皱起,“我不认识你们。有啥事?”
“关于你妻子李秀芳的事。”
王建军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手指间的烟抖了一下,烟灰掉在地上。
“……秀芳?她、她三年前就回娘家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
“回娘家?”张清玄看着他,“那你卧室墙里埋着的是谁?”
王建军手里的烟掉在了地上。他的脸色从苍白变成死灰,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你、你胡说什么……什么墙……”
“四楼,东户,右边那间。卧室的墙,你三年前砌的假墙。”张清玄一字一句地说,“里面埋着李秀芳的尸体。你还请人在楼道那面墙上布了阵法,想把她的魂困住。对不对?”
王建军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撞在垃圾桶上,发出“哐当”一声。他的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额头冒出冷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我要报警!你们这是诽谤!”
“不用麻烦。”张清玄说,“警察已经在路上了。”
话音刚落,家属院入口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瑶带着两个便衣警察快步走进来,看到张清玄和胖子,点了点头,然后走向王建军。
“王建军是吧?”林瑶出示警官证,“市局刑侦支队。关于你妻子李秀芳失踪案,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王建军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
两个便衣上前把他架起来,戴上手铐。王建军没有反抗,只是低着头,嘴里喃喃自语:“是她逼我的……她非要离婚……还要分房子……我辛辛苦苦攒钱买的房子……凭啥分她一半……”
林瑶看了张清玄一眼:“墙里……”
“嗯。”张清玄点头,“四楼,需要专业工具破拆。里面的东西……小心处理。”
“明白。”林瑶转向同事,“通知法医和技侦,封锁现场。”
警察带着王建军走了。林瑶留下,和张清玄一起回到四楼。
陈子轩还在守着那面墙,安魂符的光芒稳定地亮着。墙内,李秀芳的意念平静了许多,但那股深沉的悲伤依然清晰可感。
“她怎么样?”林瑶问。
“怨念很深,但还能沟通。”张清玄说,“等尸体取出来后,我需要为她做场法事,送她往生。”
林瑶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找一件李秀芳生前喜欢的东西,照片也行,遗物也行。”张清玄说,“法事的时候用得上。”
“好。”林瑶记下。
楼外传来警笛声,更多的警察到了。这栋沉寂多年的老楼,今夜注定无眠。
张清玄站在楼道里,看着警察们忙碌的身影,又看向那面藏着亡魂的墙。
红尘之中,这样的悲剧还有多少?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只要遇上了,就不能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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