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三章 矿洞回声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张清玄像一道影子般沿着陡峭的坡道向下滑去，脚下碎石滚动的声音被他精准地控制在几不可闻的程度。胖子跟在他身后三步远，双手死死扒着岩壁上的凸起，脸憋得通红，嘴里不敢出声，只能在心里疯狂哀嚎：“我的妈呀……这要是摔下去，骨头都得碎成渣……”
陈子轩走在最后，年轻的身体在这种地形中反而显出优势，他学着张清玄的样子压低重心，手脚并用，虽然也紧张，但眼中更多的是专注——这是玄哥第一次带他出这种真正危险的野外任务，绝不能丢人。
三人花了近二十分钟才下到坳底。
脚踩在实地上的瞬间，胖子差点瘫软下去，被张清玄一把拽住胳膊。
“站稳。”张清玄的声音压得极低，在寂静的山坳里却格外清晰，“从现在开始，尽量少说话，脚步放轻。”
胖子连忙点头，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了。
坳底比在上面看着更加荒凉破败。倒塌的木制矿架像巨兽的骨骸横七竖八地躺着，锈蚀的机械残骸半埋在碎石和杂草中。空气中那股铁锈和硫磺混合的气味更浓了，还掺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张清玄蹲下身，用手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
“老板，有什么发现？”胖子用气声问。
“人血。”张清玄站起身，用衣角擦掉指尖的泥土，“时间不超过三天。”
胖子脸色一白。
陈子轩握紧了手中的强光手电——虽然此刻没开，但握在手里能给他一点安全感。
张清玄没有多做解释，他侧耳倾听。那“叩、叩、叩”的敲击声还在继续，绿光也在一闪一灭，位置就在前方大约一百米外，一处向内凹陷的岩壁附近。
“跟我来。”
三人贴着岩壁的阴影缓缓前进。脚下的碎石和废弃金属不时发出轻微的“咔嚓”声，每一次都让胖子心惊胆战。张清玄走在前方，墨镜后的眼睛在黑暗中扫视着四周，灵觉如水银般铺开，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能量波动。
越靠近声源，空气中的腥气越重。
绕过一堆半人高的废矿石堆后，前方的景象终于清晰起来。
那是一处被人工开凿出的矿洞口，洞口约两米高，一米五宽，边缘有明显的凿痕。洞口前有块相对平整的空地，此刻正有四个人影在活动。
三个人穿着深色工装，正围着一个半人高的仪器忙碌。仪器顶部有一盏散发着幽绿色光芒的灯，那闪烁的绿光正是从此而来。另一个人则站在洞口内侧，手里拿着一把凿子一样的工具，正对着岩壁有节奏地敲击——那“叩、叩”声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他们在干什么？”胖子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
张清玄没有立刻回答。他观察了几秒，眼神微凝。
那三个操作仪器的人动作僵硬，眼神呆滞，呼吸节奏出奇地一致。而敲击岩壁的那个人，手法看似规律，但每一次敲击的落点都在岩壁上特定的纹路上——那不是随意开采，而是在刻画某种符号。
“傀儡。”张清玄低声道，“被控制的活人。敲击的那个不一样，他在布阵。”
“布阵？”陈子轩小声重复。
“嗯。利用这里的特殊矿石和地脉能量，布置一个小型的聚阴引煞阵。”张清玄的语速平缓，像是在讲课，“黑石坳的矿石含有微量的阴性能量矿物，配合地脉节点，可以成为一个天然的阴气汇聚点。他们在强化这个点。”
胖子听得云里雾里，但抓住了重点：“那、那他们要干嘛？”
“培养东西。或者……”张清玄顿了顿，“给某个更大的东西提供‘养分’。”
话音刚落，敲击声突然停了。
矿洞口的那个人放下凿子，转身对操作仪器的三人做了个手势。三人立刻停下动作，整齐地退到一边，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虽然表情依旧麻木。
然后，那人从怀中取出了一个东西。
即使在二十米外的阴影中，张清玄也看清了那是什么——一块拳头大小、散发着暗红色微光的晶体。晶体表面刻满了细密的符文，此刻正随着那人的咒语念诵而缓缓亮起。
“血祭晶。”张清玄的声音冷了下来，“用活人精血和怨念炼制的邪物，是布置邪阵的上佳材料。”
“他们要激活阵法了。”陈子轩紧张地说。
张清玄点头：“动手。胖子，你对付左边那个。子轩，右边。中间那个和布阵的交给我。记住，目标是制服，不是击杀。他们是被控制的普通人。”
“明、明白！”胖子咽了口唾沫，从背包侧袋摸出一根五十公分长的桃木棍——这是出发前张清玄让他准备的，表面用朱砂画了简单的破邪符。
陈子轩则抽出了一叠符箓，手指微微发抖，但眼神坚定。
张清玄深吸一口气，体内星火之力悄然流转。他没有直接冲出去，而是从怀中摸出三枚铜钱，指尖轻弹。
“咻——咻——咻——”
三枚铜钱破空而出，精准地击中了三个傀儡工装男的后颈。三人身体同时一僵，随即软倒在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张清玄动了。
他的身影如鬼魅般从阴影中冲出，直扑矿洞口那个布阵者。那人反应极快，在铜钱破空的瞬间就已转身，手中血祭晶红光暴涨，一道暗红色的能量屏障瞬间在身前成型。
“砰！”
张清玄的拳头砸在屏障上，星火之力与邪性能量碰撞，爆发出沉闷的响声。屏障剧烈震荡，但并未破碎。
“星火之力？”布阵者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面容消瘦，眼窝深陷，此刻眼中闪过惊讶，“你是张清玄？”
张清玄没有回答，第二拳已经轰出。这一拳的拳面上，一点金红色的星火光芒亮起，如同烧红的烙铁。
“嗤啦——”
屏障应声而碎。
布阵者脸色大变，急速后退的同时，将手中的血祭晶狠狠拍向岩壁。晶体嵌入岩壁的瞬间，整个矿洞口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岩壁上的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暗红色的光芒如血液般流淌。
“唤醒吧！沉睡在此地的亡者们！”布阵者嘶声吼道。
“不好！”张清玄眼神一凛，星火之力全力爆发，在身前形成一道金色的护盾。
几乎同时，矿洞深处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那是无数骨骼摩擦、碰撞的声音，混杂着低沉的非人嘶吼。紧接着，七八具白骨骷髅摇摇晃晃地从矿洞深处走了出来。它们眼眶中燃烧着幽绿色的鬼火，手中还握着生锈的矿镐和铁锹。
“矿工的尸骨……”陈子轩脸色发白，“被炼成了骨傀！”
“胖子，子轩，退后！”张清玄喝道。
然而已经晚了。
骨傀的速度远超想象，其中三具直接扑向了胖子和陈子轩。胖子吓得怪叫一声，手中桃木棍胡乱挥舞，竟然一棍砸在了一具骨傀的肋骨上。
“咔嚓！”
骨傀被砸得倒退两步，但随即又扑了上来。桃木棍上的朱砂符文明亮了一瞬，对阴邪之物确实有克制作用，但胖子的力量和技术都太差，根本无法造成有效伤害。
另一边，陈子轩的情况稍好一些。他抛出一张“定身符”，符箓贴在一具骨傀额头上，那骨傀顿时僵在原地。但另外两具已经从两侧包抄过来。
“子轩，用‘离火符’，攻击关节！”张清玄的声音传来，同时他身形一闪，已经冲到胖子身前，一掌拍在那具骨傀的胸腔。
星火之力灌入，骨傀眼中的鬼火剧烈闪烁，随即“轰”的一声炸成碎片。
“关节！攻击关节！”胖子反应过来，看准一具骨傀冲来时膝盖的弯曲处，桃木棍狠狠戳了过去。
“咔嚓！”
骨傀的膝盖应声碎裂，整具骨架失去平衡摔倒在地。胖子连忙补上几棍，直到那鬼火熄灭。
陈子轩也学乖了，不再试图定住所有骨傀，而是专注于各个击破。离火符虽然威力不大，但攻击骨傀的关节连接处效果显着。很快，又有两具骨傀被他拆散。
但矿洞深处的骨傀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
张清玄眉头紧皱。这些骨傀单体实力不强，但数量太多，而且此地阴气浓郁，它们几乎可以无限再生。必须破坏那个血祭晶。
他看向矿洞口。那个布阵者已经退到了矿洞深处，正站在血祭晶旁，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岩壁上的符文越来越亮，整个矿洞的震动也越来越剧烈。
“他在召唤更厉害的东西。”张清玄判断。
不能再拖了。
“胖子，子轩，退到我身后！”张清玄喝道，同时双手在胸前结印。
星火之力在体内奔涌，沿着特定的经脉线路汇聚到双手。他的掌心亮起温暖的金红色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净化一切的浩然正气。
“星火——燎原！”
双掌向前推出。
金红色的光波如潮水般向前席卷，所过之处，骨傀眼中的鬼火纷纷熄灭，骨架寸寸碎裂。光波一直冲到矿洞口，撞在岩壁的符文上。
“嗤嗤嗤……”
符文与星火之力剧烈对抗，发出腐蚀般的声音。暗红色的光芒迅速暗淡，岩壁开始龟裂。
“不！”布阵者惊怒交加，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张清玄已经冲到了他面前，一指点出，正中其眉心。
布阵者身体一僵，眼中神采迅速消退，软软倒地。张清玄这一指没有要他的命，只是震散了他的意识，让他暂时昏迷。
矿洞的震动停止了。
岩壁上的符文彻底熄灭，那块血祭晶“啪”的一声碎裂，化作一滩暗红色的粉末。
张清玄喘了口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刚才那一式“星火燎原”消耗不小，尤其是在这种阴气浓郁的环境中使用，对抗性更强。
“老板，你没事吧？”胖子赶紧凑过来。
“没事。”张清玄摆摆手，走到血祭晶碎裂的地方蹲下，用手指蘸了一点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新鲜的……炼制时间不超过一周。这里果然是他们的一个活跃据点。”
陈子轩也走了过来，看着地上昏迷的布阵者和那三个傀儡工装男：“玄哥，这些人怎么处理？”
“先把他们绑起来，弄醒一个问问。”张清玄说着，开始检查矿洞深处。
矿洞并不深，往里走十来米就到了尽头。这里堆放了一些工具和生活物资——几个睡袋、几箱压缩饼干和瓶装水、还有一套简易的监测仪器。仪器屏幕上显示着各种波形和数据，张清玄看不太懂，但能认出其中几个参数与地脉能量波动有关。
他在一堆杂物中发现了一个防水笔记本。
翻开，里面是用密码记录的实验日志。张清玄粗略扫了几页，眼神越来越冷。
“……黑石坳三号节点激活完成，能量汇聚效率提升37%……样本采集进度64%，‘紫荧晶’伴生矿脉初步确认……‘母体’培育进展顺利，预计再有三处节点即可完成第一阶段孵化……”
“‘母体’？”张清玄低声念出这个词，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继续翻看，在最后几页发现了一张手绘的地图。地图上标注了七个点，其中一个就是黑石坳，另外六个分散在本省的不同区域。每个点旁边都有简短的注释，其中三个点已经打上了勾。
“七个节点……培育‘母体’……”张清玄合上笔记本，看向矿洞深处那面刻满符文的岩壁。
岩壁后方，隐约能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但庞大的阴性能量在缓缓脉动，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
“玄哥，问出来了。”陈子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张清玄转身走回洞口。那个被弄醒的工装男正瑟瑟发抖地坐在地上，胖子拿着桃木棍站在一旁，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虽然腿还在微微打颤。
“说，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张清玄问。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工装男哭丧着脸，“我就是个临时工，网上找的工作，说是来山里做地质勘探，一天给五百……来了之后就让我们听王工的指挥，他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王工？”张清玄看向昏迷的布阵者。
“对，就是他。他很少说话，就是每天夜里让我们操作那个仪器，他自己敲石头……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
张清玄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确认他没有说谎。这就是个被高薪诱骗来的普通人，被某种精神控制手段操纵了行为。
“你们的雇主是谁？公司叫什么名字？”
“公司……好像叫‘深岩勘探’？还是‘深岩资源’？我不太记得了……面试是在一个写字楼里，挺正规的，我还看了营业执照……”
深岩。
张清玄记住了这个名字。和陈静薇提供的“深岩资本”只差两个字，很可能是同一体系的不同公司。
“你们在这里待了多久？”
“五、五天。王工说再有两三天就能撤了……”
张清玄点点头，示意陈子轩把人重新绑好。
他走到矿洞口，看向外面漆黑的坳底。夜风吹过，带来远处山林的气息，也带来了更深处的、某种令人不安的躁动。
血祭晶虽然被毁，但这个节点已经激活了。岩壁后面那股能量……
“老板，我们现在怎么办？”胖子问，“把这些人都带出去？”
张清玄沉思片刻，摇头：“不。先把他们放在这里，我们继续探查。”
“还、还要进去？”胖子脸色发苦。
“岩壁后面有东西。”张清玄指了指那面刻满符文的岩壁，“刚才激活阵法时，我感觉到后面有空间。而且那股能量……不寻常。”
他从背包里取出紫荧晶。紫色的晶体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一拿出来，岩壁后方那股隐晦的能量波动似乎有所回应，微微增强了一丝。
“果然有关联。”张清玄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他走到岩壁前，手掌贴在冰冷的岩石上，星火之力缓缓渗透。岩石内部的结构在感知中逐渐清晰——后面确实有一个空洞，而且不小。岩壁上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应该是暗门。
张清玄沿着缝隙摸索，在右下角找到了一处略微凹陷的地方。用力按下。
“咔哒……”
岩壁内部传来机括转动的声音，紧接着，一道宽约一米的石门缓缓向内打开。
一股浓郁的、带着陈腐和某种甜腥气味的空气从门后涌出。
张清玄举起强光手电照向里面。
光线穿透黑暗，照亮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那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洞顶垂落着无数钟乳石，在手电光下泛着湿漉漉的幽光。溶洞中央，有一个直径超过十米的圆形石台，石台上刻满了复杂的阵法符文——比外面矿洞岩壁上的要复杂十倍不止。
而石台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半透明的、如同琥珀般的巨大晶体，高度约有两米，内部封存着一团不断蠕动的暗红色物质。物质表面延伸出无数细小的触须，贴在晶体内壁上，缓缓脉动。
晶体下方，连接着七根管道般的石笋，石笋内部有暗红色的液体在缓缓流动，不断注入晶体中。
整个溶洞的地面上，散落着数十具白骨。从骨骼的形态看，有人类的，也有……其他什么东西的。
“这、这是……”胖子张大了嘴，说不出完整的话。
陈子轩也惊呆了，手中的强光手电微微颤抖。
张清玄的瞳孔收缩。
他认识这个东西——不，准确说，他在茅山的禁典中看到过类似的记载。
“血肉熔炉……”他低声吐出这四个字，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玄冥……你竟然真的在炼制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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