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山路夜行
清晨五点，天还黑着，扎纸店后院已经亮起了灯。
胖子打着哈欠，将最后几包压缩饼干塞进鼓鼓囊囊的登山包侧袋，嘴里嘟囔着：“五天的量……老板，咱们真要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五天啊？能不能……压缩成三天？”
张清玄检查着陈子轩连夜赶制出来的一叠符箓，头也不抬：“看情况。东西带够，有备无患。”
陈子轩则显得精神奕奕，将分装好的朱砂、黑狗血小瓶、坟头土包仔细检查封口，又试了试强光手电和备用电池，确保万无一失。他背上自己的包，虽然比胖子的轻不少，但里面除了必要物资，还塞了几本他用来随时复习符箓图谱和阵法基础的小册子。
林瑶昨天下午送来了最新的黑石坳地形图，比张清玄之前那张详细得多，清晰标注了已知的几个主要矿洞口、废弃的工棚位置、以及一些容易迷路的岔道和溶洞分布。她还带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林业局那边近半年的正式审批记录里，确实没有“前沿勘探”或关联公司的名字，但护林员的口头汇报中提到，上个月曾有疑似“地质勘探队”的车辆在坳口附近短暂停留，说是“迷路问路”，待了不到半小时就走了。因为没进核心区，护林员也没多管。
“迷路问路？”张清玄当时只是冷笑了一声。这更像是踩点或试探。
一切准备就绪。三人将行李搬上那辆老旧的吉普车——这车还是当初陈静薇借给他们的，后来似乎就被张清玄“用习惯了”，也没提还。车子保养得不错，发动机声音沉稳。
天色微明时，吉普车驶出了老城区，汇入清晨稀疏的车流，朝着西北方向驶去。
从市区到丰县，再到黑石坳所在的山区，路程不近。前半段是高速，还算顺畅。胖子负责开车，张清玄坐在副驾驶，继续研究地图，偶尔闭目养神。陈子轩坐在后座，抓紧时间翻看他的小册子。
中午时分，他们在高速服务区随便吃了点东西。胖子本想买点热乎的，被张清玄一句“晚上有腊肉饭”给堵了回去，只好啃着压缩饼干，眼巴巴看着别人碗里的泡面。
下了高速，转入省道，路况开始变差。路面不平，弯道增多，车速不得不慢下来。两旁的景色也从平坦的农田逐渐变为起伏的丘陵，植被越来越茂密。
下午三点多，车子拐上一条更窄的县道，路面变成了水泥和碎石混合，颠簸得厉害。胖子被颠得七荤八素，苦着脸抱怨：“这路……比我老家拖拉机走的道还破……老板，咱这破车扛得住吗？”
“死不了。”张清玄语气平淡，目光投向窗外。远处，连绵的青色山峦在下午的阳光下显得沉静而深邃，最高处还残留着些许未化的冬雪。黑石坳就隐藏在那片山峦的褶皱里。
又颠簸了将近两个小时，下午五点多，导航提示已经接近黑石坳所在的乡。他们没有进乡里，按照地图和林瑶的提示，找到了一条通往坳口的偏僻土路。
土路崎岖难行，勉强容一车通过，两侧是茂密的灌木和开始落叶的乔木。吉普车像喝醉了酒一样摇晃着前进，底盘不时传来刮擦声。胖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双手死死抓着方向盘，嘴里不停念叨：“菩萨保佑……轮胎别爆……底盘别漏……”
终于，在太阳即将沉入西山、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暗红时，车子来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土路在这里到了尽头，前面是更茂密、更陡峭的山林。
“到了，车只能停这儿。”张清玄看了看地图，又望了望前方隐在暮色中的山影。这里距离黑石坳的核心区域，大概还有两三公里的山路，需要步行。
三人下车，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山里的空气清冷，带着浓郁的草木和泥土气息，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鸟雀的啼叫，更显得四周空旷寂静。
胖子从后备箱搬出装备，看着眼前黑黢黢的山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老板……咱、咱们今晚就进去？要不……在这车里将就一晚，明早天亮了再走？”
张清玄没理他，从背包里拿出便携式燃气炉和小锅，又取出一块用油纸包好的、肥瘦相间的腊肉，还有一小袋米。“生火，做饭。吃饱了，休息两小时，再走。”
听说有热饭吃，胖子精神一振，也顾不得害怕了，连忙去找干树枝。陈子轩帮忙架起炉子。
很快，一小锅腊肉焖饭在山林的空地上咕嘟咕嘟地炖煮起来。腊肉的咸香和米饭的蒸汽混合在一起，在山风的吹拂下飘散开来，驱散了傍晚的寒意和心中的些许不安。
张清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就着最后的天光，再次审视地图，并对照着周围的地形。他的灵觉如同无形的触手，缓缓向四周山林延伸，捕捉着细微的能量波动和异常气息。
暂时，一切平静。只有山林本身沉睡般的呼吸。
饭很快好了。胖子给每人盛了满满一碗。腊肉被焖得油脂透亮，咸香完全渗透到米饭里，米饭吸饱了汤汁，粒粒油润饱满。在这荒山野岭，热腾腾的这一碗，胜过任何山珍海味。
三人沉默而迅速地吃着。山林彻底暗了下来，只有炉火和强光手电的光芒，在浓重的黑暗边缘撑开一小片温暖的光域。
吃完饭，收拾好，熄灭火种。张清玄让胖子和陈子轩抓紧时间在车里休息，自己则靠坐在车头前，闭目调息，同时保持着灵觉的警戒。
山里的夜，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风掠过树梢的声音，远处偶尔传来的夜枭啼叫，都清晰入耳。空气越来越冷，呼气都带出了白雾。
两小时后，晚上九点整。
张清玄敲了敲车窗。胖子和陈子轩立刻惊醒，虽然没睡踏实，但也恢复了些精神。
“戴上头灯，检查装备，跟我走。”张清玄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三人背上背包，打开头灯和手电，跟着张清玄，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前方未知的黑暗山林。
夜间的山路比白天难走数倍。脚下是厚厚的落叶和盘结的树根，稍不留神就会绊倒。灌木的枝条不时抽打在脸上、身上，带着夜露的冰凉。头灯的光柱在黑暗中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更远处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随时会吞噬过来。
胖子走得气喘吁吁，又不敢大声抱怨，只能小声嘀咕：“我的妈呀……这比当年军训拉练还累……黑灯瞎火的，万一有蛇……”
“闭嘴，留神脚下。”张清玄走在前头，脚步却异常稳当，仿佛能在黑暗中看清每一处障碍。他手中的强光手电不是直射，而是有规律地扫过前方和两侧，既是探路，也在观察环境。
陈子轩紧跟在张清玄身后，努力跟上步伐，同时学着张清玄的样子，用灵觉去感知周围。他修为尚浅，感知范围有限，但也能感觉到山林深处弥漫的那种沉郁、原始的阴凉气息，与城市或普通郊野截然不同。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前方出现了一条被荒草半掩的、人工开凿过的痕迹——一条废弃的运矿小路，路面铺着破碎的碎石，勉强能辨认。
沿着这条小路又走了半小时，地势开始向下，周围的山岩逐渐变成了一种灰黑色，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空气变得更加潮湿阴冷，还隐隐多了一丝……铁锈和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硫磺的淡淡气味。
“快到坳口了。”张清玄停下脚步，示意关掉头灯和手电。
三人隐在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后面。张清玄从怀中取出紫荧晶，微弱的紫色光晕亮起，刚好能照亮附近一小片区域，又不至于暴露。
他探出身子，向前方望去。
只见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如同被巨斧劈开的山坳。坳底比他们所在的位置低了几十米，面积广阔，乱石嶙峋，许多地方能看到坍塌的木质矿架和锈蚀的机械残骸。在夜色中，整个黑石坳像一个沉睡的、布满伤痕的黑色巨兽。
而此刻，在坳底深处，靠近一面陡峭岩壁的地方，隐约有一点极微弱、断断续续的绿色幽光，在黑暗中一闪，一灭，再一闪……如同鬼火。
同时，一种极其轻微、但带着某种规律性的、“叩、叩、叩”的敲击声，顺着岩壁和夜风，隐隐约约地传了上来。
那声音不响，却异常清晰，敲在人的耳膜上，带着一种金属与岩石碰撞特有的冷硬质感，在寂静的山坳夜空中，显得格外诡异。
胖子屏住了呼吸，头皮发麻。陈子轩也握紧了拳头。
张清玄盯着那闪烁的绿光和声音传来的方向，墨镜后的眼睛微微眯起。
看来，鱼档老板那位看林子的表亲，听到的“敲石头声”和“绿光”，并非空穴来风。
而且，这动静……似乎就在今晚。
他回头，对胖子和陈子轩做了个“噤声”和“跟随”的手势。
然后，他收起紫荧晶，像一道无声的影子，率先沿着陡峭的坡道，向下方的黑暗坳底潜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