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血肉熔炉
溶洞内的空气凝滞而黏稠，带着陈年积水和某种甜腥腐败的混合气味。强光手电的光柱刺破黑暗，照在那巨大的琥珀色晶体上，内部那团暗红色物质的蠕动变得清晰可见——它像一颗畸形的心脏，表面延伸出的细长触须随着脉动轻轻摆动，贴在晶体内壁上，每一次收缩都挤压出些许暗红色的粘稠液体。
“血……血肉熔炉？”胖子艰难地重复着这个词，喉咙发干，“老板，这、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张清玄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向前走了几步，避开地面上散落的白骨，来到石台边缘。手电光扫过石台上刻满的符文，那些符文比外面矿洞岩壁上的要复杂精细得多，线条交错处还镶嵌着细小的紫色晶粒——是紫荧晶的碎屑。
“一种古老的邪术造物。”张清玄的声音在空旷的溶洞里显得格外清晰，“以活人血肉为燃料，以怨念痛苦为薪柴，炼制‘胚胎’的熔炉。茅山禁典里有零星的记载，据说三百年前有个邪道宗师尝试炼制过，后来被当时的掌门带人剿灭了。”
他蹲下身，用手电照向一具靠近石台的白骨。骨骼已经发黑，但从盆骨形状和齿列看，是个成年男性。尸骨的胸腔位置，插着一根锈蚀的金属管，管口向上，正对着石台的方向。
“看到这些管子了吗？”张清玄说，“它们连接着地脉节点，抽取地阴之气。被献祭者固定在石台上，活活抽干精血和魂魄，通过这些管道注入晶体，成为那团‘东西’的养分。”
胖子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陈子轩的脸色也白了，他强忍着不适问：“玄哥，那晶体里的……就是‘母体’？”
“胚胎。”张清玄纠正道，“七个节点培育七个胚胎，最终融合成一个完整的‘母体’。从阵法规模看，这个胚胎的完成度已经超过六成。”
他站起身，环顾整个溶洞。除了中央的石台和血肉熔炉，溶洞四周还有几个小一些的石台，上面摆放着各种器皿——陶瓷罐、玻璃容器、还有一些看不出用途的金属装置。大部分器皿已经空了，少数几个里面残留着暗红色的凝固物。
张清玄走到最近的一个石台前，拿起一个敞口的陶瓷罐。罐内壁附着厚厚的黑色污垢，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味。他用手电照了照罐底，看到几片已经风干变色的东西——像是某种内脏组织。
“实验记录里提到的‘样本采集’。”他放下罐子，“他们在收集不同类型的生物组织，进行融合实验。”
“融合？”陈子轩跟过来，“把人和……什么东西融合？”
“看那里。”张清玄指向溶洞深处的一个角落。
手电光移过去，照出了几具特殊的尸骨。它们保持着大致的人形，但某些部位明显异化——一具尸骨的右臂骨骼异常粗大，关节处有骨刺突出；另一具的颅骨变形，下颌骨前突，牙齿尖锐如兽；还有一具的脊椎末端延伸出一截尾骨。
“他们在尝试制造‘更强’的东西。”张清玄的声音冷了下来，“用紫荧晶稳定能量，用血肉熔炉提供基础素材，用人性和兽性、甚至可能是阴魂的能量进行融合。玄冥想要的不只是怨念能量，他要制造一支军队。”
胖子听得毛骨悚然：“老板，咱们……咱们还是赶紧把这玩意儿砸了吧？”
张清玄摇头：“不能直接砸。血肉熔炉的核心晶体已经和地脉深度连接，强行破坏会引起地阴之气暴走，整个黑石坳都可能塌陷。而且——”
他走到石台正前方，用手电照着晶体下方那七根石笋管道。管道内暗红色的液体流动速度正在加快。
“——它还在运转。即使刚才破坏了外面的血祭晶，这个熔炉的备用能源系统也启动了。它在自行从地脉抽取能量，维持胚胎的成长。”
“那怎么办？”陈子轩问，“总不能看着它继续……”
话音未落，溶洞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咔啦咔啦”的声响。
三人同时转身，手电光齐刷刷照向声音来源。
那是溶洞最深处的一片阴影区域，光线照过去时，隐约能看到地面上堆着大量骸骨。而此刻，那些骸骨正在移动——不，是被某种东西从地下推着移动。
“后退。”张清玄低喝一声，将胖子和陈子轩护在身后。
骸骨堆“轰”地炸开，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地下钻了出来。
那东西有三米多高，身躯由数十具尸骨拼凑而成，胸腔位置嵌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紫荧晶，散发着不祥的紫色光芒。它的头颅是三个不同人类的骷髅融合而成，三张空洞的眼窝同时“看”向张清玄三人。六条手臂从躯干不同部位伸出，每条手臂的末端都不是手，而是各种锋利的骨刃、骨锤、骨刺。
“骨魔。”张清玄认出了这东西，“用大量尸骨和怨念炼制的高级傀儡，通常是血肉熔炉的守护者。紫荧晶是它的能量核心。”
骨魔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六条手臂同时挥动，迈开沉重的步伐冲了过来。它的每一步都让溶洞地面震动，碎石从洞顶簌簌落下。
“子轩，用‘离火符阵’困住它！胖子，找机会攻击它胸腔的紫荧晶！”张清玄快速下令，同时双手结印，星火之力在掌心凝聚。
陈子轩咬牙抽出八张离火符，按照张清玄教过的方位快速抛出。符箓在空中燃烧，化作八团拳头大小的火焰，落在骨魔周围，形成一个简陋的火焰牢笼。
骨魔冲进符阵，火焰灼烧着它的骨甲，发出“滋滋”的响声。它暴躁地挥舞手臂，骨刃劈砍在火焰上，离火符阵剧烈晃动，眼看就要破碎。
“胖子，现在！”张清玄喝道。
胖子咽了口唾沫，握紧桃木棍，从侧面绕过去。骨魔的注意力被符阵和张清玄吸引，六条手臂疯狂挥舞，胖子看准一个空档，猛地冲上前，桃木棍狠狠捅向那块紫荧晶。
“铛！”
桃木棍戳在紫荧晶上，竟然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紫荧晶纹丝不动，反而震得胖子虎口发麻，桃木棍差点脱手。
骨魔察觉到了攻击，一条手臂猛地扫向胖子。那手臂末端的骨刃闪着寒光，速度快得惊人。
“小心！”陈子轩惊呼。
张清玄动了。他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胖子身前，右手探出，精准地抓住那条骨臂的手腕——如果那能算手腕的话。星火之力爆发，金红色的光芒顺着手臂蔓延，所过之处，白骨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
骨魔吃痛，另外五条手臂同时砸向张清玄。
张清玄不闪不避，左手在胸前划了个圆弧，一面由星火之力构成的金红色护盾瞬间成型。
“轰！轰！轰！轰！轰！”
五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护盾剧烈震荡，但稳稳挡住了所有攻击。张清玄脚下地面龟裂，碎石飞溅，他却纹丝不动。
“就是现在！”张清玄喝道，护盾猛地向外膨胀，将五条手臂震开。
胖子这回学聪明了，没有再用蛮力。他从背包里摸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是临行前张清玄让他准备的“破邪朱砂”。他抓出一把朱砂，看准紫荧晶的位置，狠狠撒了过去。
鲜红的朱砂粉末粘附在紫荧晶表面，发出“嗤嗤”的腐蚀声。骨魔发出痛苦的嘶吼，动作明显迟缓了一瞬。
张清玄抓住机会，右手并指如剑，指尖一点星火金芒亮到极致，一指点在紫荧晶正中。
“破！”
“咔嚓——”
紫荧晶应声碎裂，紫色的光芒瞬间黯淡。骨魔庞大的身躯僵在原地，六条手臂无力垂下，组成身体的骸骨开始解体，“哗啦啦”散落一地。
溶洞重新安静下来，只有三人粗重的呼吸声和洞顶滴水的声音。
“好、好险……”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陈子轩也松了口气，擦去额头的冷汗：“玄哥，这骨魔的实力……”
“接近炼气化神中期。”张清玄收回手，看着地上那堆碎骨，“如果是全盛时期的我，一招就能解决。但现在……”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指尖的皮肤有些发红，刚才那一指消耗不小。星火之力虽然精纯，但总量还是不够，这种级别的战斗不能持续太久。
“老板，你没事吧？”胖子注意到张清玄的神色。
“没事。”张清玄摇头，走向那堆碎骨，在碎片中翻找。很快，他找到了一块没有完全碎裂的紫荧晶残片——只有指甲盖大小，但内部隐约能看到细密的符文。
“果然。”张清玄将残片收好，“紫荧晶被提前刻印了符文，不只是稳定能量，还能控制傀儡。玄冥手下有懂符文和炼器的人。”
他站起身，重新看向溶洞中央的血肉熔炉。晶体内的那团暗红色物质似乎感受到了威胁，蠕动速度加快了，触须疯狂拍打晶体内壁。
“它在恐惧。”张清玄说，“这个胚胎已经产生了初步的意识。”
“那咱们到底怎么处理它？”胖子问。
张清玄沉思片刻，走到石台边，仔细观察阵法的纹路。手电光缓缓移动，他的目光跟着光线，一点点分析着符文的走向和连接点。
十分钟后，他开口：“这个阵法的核心连接点有七个，对应七根石笋管道。如果我们能同时切断其中三个以上的连接，就能暂时停止熔炉的运转，让胚胎进入休眠状态。”
“然后呢？”
“然后我们带走一些关键证据，回去研究。”张清玄说，“彻底摧毁熔炉需要更周密的准备，而且需要找到安全切断地脉连接的方法。现在强行破坏，风险太大。”
陈子轩点头：“玄哥说得对。咱们人太少，准备也不足。”
胖子虽然巴不得马上离开这个鬼地方，但也知道轻重：“那……那怎么切断连接？”
张清玄从背包里取出三枚特制的铜钱——不是普通的五帝钱，而是用雷击木芯粉末和朱砂混合后浸泡过，又在香火上供奉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破阵钱”。
“我会用星火之力催动这三枚铜钱，同时钉入三个核心符文节点。”张清玄说，“但阵法会有反噬，需要你们俩帮我护法。子轩，你负责左边那个石台；胖子，右边。如果有什么东西从阵法里冒出来，尽量拖住。”
“东西？”胖子心里发毛，“还会冒什么东西？”
“血肉熔炉连接着地脉和那么多怨念，天知道会滋生出什么。”张清玄已经走到石台正前方，三枚铜钱夹在指间，“准备好了吗？”
胖子和陈子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紧张，但也看到了决心。两人分别跑到指定的石台位置，握紧了手中的家伙。
张清玄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体内的星火之力开始运转，沿着特定的经脉路线汇聚到双手。他的掌心泛起温暖的金红色光芒，那光芒越来越亮，渐渐照亮了半个溶洞。
三枚铜钱在光芒中微微颤动，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
就是现在！
张清玄睁眼，眼中金芒一闪，三枚铜钱脱手飞出，化作三道金色流光，精准地射向石台上三个不同的符文节点。
“叮！叮！叮！”
三声轻响几乎同时响起，铜钱钉入石台，深深嵌入符文纹路中。石台剧烈震动，刻在上面的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暗红色的光芒，疯狂闪烁。
晶体内的那团暗红色物质发出无声的尖啸——虽然听不到声音，但三人都感到一阵刺耳的意念冲击直冲脑海。胖子闷哼一声，鼻子流出血来；陈子轩也脸色发白，咬牙硬撑。
石台周围的地面开始龟裂，七根石笋管道中的液体流动速度骤降，颜色也从暗红变成了暗褐色。
突然，石台正中央裂开一道缝隙，一股黑气从缝隙中涌出，在空中凝聚成三张扭曲的人脸。人脸发出凄厉的哀嚎，扑向张清玄。
“拦住它们！”张清玄喝道，双手继续结印，维持着铜钱的镇压效果。
陈子轩抛出一张“镇魂符”，符箓贴在一张人脸上，人脸动作一滞。胖子也豁出去了，抓起一把朱砂就撒，另一张人脸被朱砂沾到，发出“滋滋”的响声，变得稀薄了一些。
但第三张人脸已经冲到张清玄面前。
张清玄不躲不闪，只是冷冷看了它一眼。
星火之力从眼中迸发，金红色的光芒如同实质的火焰，瞬间将人脸吞没。人脸连惨叫都没发出，就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另外两张人脸见势不妙，想要逃回缝隙，但陈子轩和胖子已经围了上来。一张被陈子轩用桃木剑刺穿——那是张清玄前几天才给他做的练习用剑；另一张被胖子用最后一把朱砂撒了个正着，惨叫着消散。
石台的震动渐渐平息。符文的光芒彻底黯淡，七根石笋管道中的液体停止了流动，凝固成胶状。晶体内的那团暗红色物质也安静下来，触须无力垂下，不再蠕动。
成功了。
张清玄缓缓收回手，额头上全是汗。他走到石台边，检查那三枚铜钱——已经深深嵌入石中，表面的金色纹路还在微微发光，维持着封印效果。
“暂时封印了。”他说，“但这个封印最多维持一个月。一个月内，我们必须找到彻底解决它的方法。”
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的亲娘诶……总算搞定了……老板，咱们能走了吧？这地方我一秒都不想多待。”
陈子轩也累得够呛，但还坚持站着：“玄哥，那些实验记录和样本……”
“带一些关键证据。”张清玄走到旁边的石台，挑了几个看起来比较完整的器皿，又从地上捡起几片可能是实验记录本的残页，小心收进背包。最后，他回到血肉熔炉前，用匕首从晶体边缘刮下一点碎屑，装进小玻璃瓶。
做完这些，他才说：“走吧。先离开这里。”
三人原路返回，穿过暗门，回到外面的矿洞。那四个被绑着的人还在昏迷——张清玄检查了一下，确定他们至少还要两三个小时才会醒。
“不管他们了？”胖子问。
“带着是累赘。”张清玄说，“出去后我会通知林瑶，让她派人来处理。至于他们能不能活到救援到来……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这话说得很冷酷，但胖子和陈子轩都没反驳。见识了溶洞里的东西后，他们对这些助纣为虐的人实在生不出多少同情。
沿着来时的路，三人快速撤离矿洞，回到坳底。天色依然漆黑，但东方天际已经隐约透出一丝灰白——快天亮了。
爬上陡坡比下来更难。胖子几乎是手脚并用，好几次差点滑下去，被陈子轩和张清玄拉住。等三人终于回到停车的那片林间空地时，胖子直接瘫在地上，再也动不了了。
张清玄也累，但他不能休息。他靠坐在吉普车旁，从背包里取出那个玻璃瓶，借着车灯的光仔细看。
瓶中，血肉熔炉的晶体碎屑散发着微弱的暗红色光芒，即使脱离了本体，也依然保持着活性。而那些紫荧晶残片上的符文，在灯光下显现出更加复杂的结构。
“玄冥……”张清玄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冰冷，“你的手伸得真够长的。”
他想起茅山禁典中对血肉熔炉的记载，想起玄冥当年偷偷研究禁术被他撞见的场景，想起那个曾经温文尔雅的大师兄，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仇恨吗？当然。
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杀意。玄冥已经不只是他的仇人，而是必须清除的祸害。这个血肉熔炉只是冰山一角，七个节点，七个胚胎……如果让玄冥的计划完成，会诞生出什么样的怪物？
“老板，咱们接下来怎么办？”陈子轩坐到旁边，递过来一瓶水。
张清玄接过水喝了一口，说：“先回去。把这些证据整理出来，和之前的线索串联。然后……”
他看向东方渐渐亮起的天空。
“然后主动出击。玄冥喜欢躲在暗处布局，那我们就一个个拔掉他的棋子。让他知道，惹了我张清玄，是要付出代价的。”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很平静，但陈子轩却感到一股寒意。他知道，这位平时看起来懒散抠门的玄哥，是真的动了杀心。
胖子挣扎着爬起来，钻进车里：“老板，别聊了，赶紧走吧……我现在就想洗个热水澡，然后吃顿好的……我的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张清玄收起玻璃瓶，也上了车：“回去让胖子做顿好的。我请客。”
“真的？”胖子眼睛一亮，但随即怀疑，“老板，你不会又记账吧？”
“这次现金。”张清玄从钱包里抽出五张红票子，递给胖子，“去买食材。剩下的当辛苦费。”
胖子接过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老、老板，你没事吧？是不是在溶洞里撞到头了？”
“不想要就还我。”
“要要要！”胖子赶紧把钱塞进最里面的口袋，嘿嘿笑起来，“这下好了，回去我就去买只老母鸡，再买条黑鱼，炖个汤补补……子轩，你想吃啥？”
陈子轩笑了笑：“都行，铁柱哥做的都好吃。”
车子发动，驶出山林。清晨的阳光终于冲破云层，照在蜿蜒的山路上。
张清玄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中，那张标着七个节点的手绘地图，那团在晶体中蠕动的暗红色物质，还有玄冥那张记忆中越来越模糊的脸，交织在一起。
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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