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信笺与腊肉
次日，阳光正好。
上午十点刚过，扎纸店的门就被推开了。林瑶站在门口，一身合体的浅灰色休闲装，齐耳短发清爽利落，手里拿着一个深蓝色的文件袋。她今天没穿警服，少了几分严肃，多了些干练的都市女性气质，身段挺拔，双腿修长笔直。
她进门时，张清玄正靠在老藤椅上，就着从橱窗斜射进来的阳光，慢悠悠地翻着一本泛黄的旧书——不知是从哪个旧书摊淘来的民间志怪故事集。听到动静，他抬眼看去，目光在林瑶身上自然停留了一瞬，从利落的短发扫过精致的锁骨线条，掠过匀称的腰身，最后落在那双踩着低跟皮鞋的脚踝上。
嗯，腿型不错，气质干净。张清玄心里随意评价了一句，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只是放下书，淡淡道：“来了？”
“嗯。”林瑶走进来，将文件袋放在柜台上，目光快速扫过店内。胖子在后院哼着小调洗菜，陈子轩在角落的桌前专心画符，一切都和她上次来时没什么不同，除了……神龛上那把紫砂壶不见了，换成了一个造型古朴的青铜物件。
“你那个宝贝茶壶呢？”林瑶随口问道。
“暂时存放别处了。”张清玄没多解释，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坐。”
林瑶坐下，将文件袋推到他面前：“这是我能查到的关于‘前沿勘探’的所有资料。公司注册在开曼群岛，法人是个外国名字，明显是代持。国内主要业务集中在西南几个省份，以矿产勘探和地质咨询为幌子，但实际承接的项目很少，资金流水却很大。”
张清玄打开文件袋，里面是厚厚一叠打印资料，包括公司结构图、部分资金往来记录、几个疑似高管的人员信息和模糊照片，还有一些项目地点的大致位置标注。资料很专业，明显不是普通警用系统能轻易调取的。
“费了不少劲？”他一边快速翻阅，一边问。
“走了一些特殊渠道。”林瑶语气平静，但张清玄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显然，动用这些“特殊渠道”并不轻松。“有几个资金流向，和我之前追查的几起跨境文物走私案有交叉。还有……”她顿了顿，“其中两个中间账户，和去年南边某市一起大型‘非法集资携款潜逃案’的主犯有间接关联，那人至今在逃。”
张清玄手指在其中一页上停住。那上面是一个中年男人的照片，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文儒雅，标注的名字是“钱文礼”，职务是“前沿勘探特别项目顾问”。“这个人，查得到详细背景吗？”
“正在查，但信息很少。他公开履历很干净，海归博士，地质专家，常年在国外做学术交流。但出入境记录显示，他每年都会在国内待两到三个月，行踪不定。”林瑶微微蹙眉，“我感觉，他可能只是个摆在明面上的幌子。”
“幌子背后，才是真正的‘项目顾问’。”张清玄合上资料，将文件袋放到一边，“谢了。费用……”
“不用。”林瑶立刻打断，语气有点生硬，“这是……情报共享。秦队也说了，这类涉及‘异常’的世俗线索，异管局和你们民间人士合作调查，是常规流程。”她似乎觉得自己语气太急，缓了缓，补充道，“而且，你之前也帮了我们不少忙。”
张清玄看了她一眼，没坚持，转而问道：“秦岳那边，对落云寨的光柱有什么说法？”
“秦队收到我的转告后，联系了寻古会的上级单位。那边确认了刘猛的报告，基本采信了‘古代封印能量泄溢’的说法，已经将事件归档，标注为‘低风险历史遗留现象，已平息’。”林瑶说着，从随身的小包里又拿出一个略小的密封袋，放在柜台上，“不过，秦队让我把这个带给你。他说，你可能会感兴趣。”
张清玄打开密封袋，里面是几张高清卫星照片的打印件，拍摄时间显示就是青色光柱出现的那一刻。照片上，光柱清晰可见，但在光柱底部，也就是落云寨后山区域，卫星热成像还捕捉到了一些极其微弱、分布零散的……红色光点。
那些光点非常淡，几乎融入环境背景，若非特意标注，很难发现。它们的位置，似乎围绕着光柱升起的地点，形成了一个松散的环形。
“这些红点是什么？”林瑶显然也看过照片，但不太理解。
“残余的能量反应，或者……被光柱能量短暂‘激活’的某些东西。”张清玄盯着那些红点的分布，眼神微凝。这个环形分布，不太像自然形成，倒像是某种……阵法的残留节点？难道青朦秘境下方，还连着别的什么？
“秦队说，这些红点在光柱消失后半小时内也陆续熄灭，目前没有监测到后续能量活动。”林瑶传达着秦岳的话，“但他建议，如果你有机会再去那片区域，可以留意一下这些点位。”
“知道了。”张清玄将照片收好。秦岳这个人，做事果然细致。这份人情，他记下了。
正事谈完，店内的气氛稍微松弛下来。后院飘来腊肉炖煮的咸香，夹杂着笋干的鲜味，引人食指大动。
林瑶的鼻子动了动，目光往后院方向瞟了一下。
“留下吃饭？”张清玄忽然开口。
林瑶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张清玄会主动留饭，耳根微不可察地红了一点，但很快恢复镇定：“……方便吗？”
“多双筷子的事。”张清玄起身，朝后院喊了一声，“胖子，午饭加个人。”
“好嘞！”胖子的声音传来，带着笑意，“林警官是吧？稍等哈，我再加个菜！”
林瑶嘴角微微扬起，但很快又抿平，故作随意地问：“胖子手艺好像又进步了？香味挺勾人。”
“山里带了点干货，他瞎折腾。”张清玄重新坐下，拿起之前那本旧书，似乎不打算继续聊天了。
林瑶也不介意，反而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打量着店里那些精巧的纸扎。她来过不少次，但每次都能发现一些新的细节。比如墙角那对金童玉女纸人，衣服的褶皱比上次看到时更加生动了；比如柜台上那个插着几支毛笔的青瓷笔筒，釉色温润，不像便宜货；再比如张清玄手边那个代替了紫砂壶的普通白瓷杯，杯沿还有个小缺口。
这个男人的生活，似乎总是这种调调——在某种近乎吝啬的随意中，藏着难以言说的讲究和过往。
没多久，胖子端着菜出来了。腊肉蒸得晶莹透亮，肥瘦相间，衬着黄嫩的笋干；一大碗野菌汤，汤色清澈，菌菇沉浮；清炒菜心，碧绿脆嫩；还有一碟切得细细的、用山里带回的野葱凉拌的豆腐丝。
“家常便饭，林警官别嫌弃。”胖子乐呵呵地摆碗筷。
陈子轩也收拾好画符的工具，洗了手过来。
四人围着小方桌坐下。胖子给每人盛了碗汤，热情招呼：“林警官，尝尝这汤，山里野菌，鲜得很！这腊肉也是寨子里老乡自己熏的，绝对正宗！”
林瑶道了谢，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眼睛微微一亮：“嗯，很鲜。”她又夹了片腊肉，咸香适中，带着松木熏烤特有的香气，肥而不腻。“胖子，你这手艺真可以开店了。”
“嘿嘿，林警官过奖了，都是老板食材给得好。”胖子嘴上谦虚，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
张清玄默默吃饭，偶尔夹一筷子菜心。他吃饭的样子很专注，速度不慢，但动作依旧透着一种奇异的从容。
饭桌上，胖子的话匣子打开了，一边吃一边说起落云寨的见闻，当然，隐去了石门和秘境的具体细节，只说了些山里的风土人情和差点被“山神”吓破胆的经历（经过夸张渲染），逗得林瑶嘴角上扬，陈子轩也忍俊不禁。
“……你们是没看见，那水潭里冒出来的大家伙，黑乎乎一坨，眼窝子还在流黑水！当时我腿都软了，心想完了完了，胖爷我还没娶媳妇呢……”胖子说得唾沫横飞。
“然后呢？”林瑶很配合地问。
“然后？”胖子偷瞄了一眼安静吃饭的张清玄，声音低了下去，“然后老板就……嗯，就把它给‘劝退’了。具体咋劝的，老板不让细说。”
林瑶看了张清玄一眼，后者正夹起最后一片腊肉，对她的目光毫无反应。
这顿饭吃得轻松愉快。饭后，林瑶主动要帮忙收拾，被胖子坚决拦住了：“别别别，林警官您是客人，坐着喝茶！子轩，搭把手！”
陈子轩麻利地收拾碗筷去洗。胖子则泡了壶普通的绿茶端上来。
林瑶又坐了一会儿，喝了半杯茶，看看时间，便起身告辞：“下午局里还有个会，我先走了。资料你慢慢看，有新的进展我再联系你。”
“嗯。”张清玄点点头，送她到门口。
林瑶走到巷子口，回头看了一眼。扎纸店门口，张清玄已经转身回去了，只留下一个慵懒的背影。阳光照在招牌上，泛着暖光。
她轻轻呼了口气，摇了摇头，快步走向自己停在街边的车。
店里，胖子一边擦桌子，一边贼兮兮地对陈子轩小声说：“看见没？林警官今天心情挺好，吃饭的时候笑了好几次。还夸我手艺好呢！”
陈子轩笑着点头：“铁柱哥做的饭确实好吃。”
“那是！”胖子得意，随即又压低声音，“不过你说，林警官对咱们老板是不是……有点那个意思？每次来都找理由，还带东西……”
“铁柱哥，你这话可别让玄哥听到。”陈子轩提醒。
“怕啥，老板在里屋呢，听不……”胖子话没说完，就听见里屋传来张清玄平淡的声音：
“胖子，桌子擦三遍。擦不完，晚饭减半。”
胖子：“……”
陈子轩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赶紧溜去后院继续洗碗。
胖子哭丧着脸，认命地拿起抹布，一边用力擦桌子一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小心眼，抠门，耳朵还贼灵……万恶的资本家……”
里屋，张清玄靠在躺椅上，闭着眼睛，听着外面胖子悉悉索索的抱怨声和陈子轩洗碗的水声，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他手中摩挲着那枚青铜钥匙，脑海中回想着林瑶带来的资料和卫星照片。
前沿勘探……钱文礼……环绕光柱的红色能量点……
线头越来越多，但似乎都隐隐指向同一个方向。
该主动做点什么了。
不能总等着麻烦上门。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柜台上的电话上。
也许，该给那位“特别项目顾问”钱博士，安排一次“学术交流”了。
当然，得先找个合适的“邀请”理由。
张清玄的指尖，轻轻敲着椅子的扶手，眼中闪过一丝微冷的、属于猎人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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