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 归巢日常
吉普车在午后温煦的阳光中，驶入了熟悉的老城区街道。
离开落云寨已有三天，归途顺利得近乎平淡。周明在进入邻县县城时，便带着队友的遗物和一份连夜整理的文字材料下了车，郑重地向张清玄道谢后，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当地公安局——他说要先从正规渠道报案，后续再看情况。
刘猛一行人则在更早的山路岔口就分道扬镳，匆匆离去，大概是急着向上级汇报。
车上只剩下张清玄、胖子和陈子轩三人，以及后备箱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各种山货——腊肉、干笋、野菌、干菜，甚至还有一小坛阿雅婆硬塞的、用土法酿的米酒。都是胖子精打细算用那三百块采购来的“战利品”。
看着街道两旁熟悉的、略显陈旧的居民楼，路边下棋的大爷和闲聊的大妈，还有那家永远飘着油条香味的老字号早餐铺，胖子长长舒了口气，瘫在副驾驶座上：“可算回来了……还是城里好，有外卖，有超市，有席梦思……”
陈子轩开着车，闻言笑道：“铁柱哥，你这趟不是收获挺大吗？那么多好东西。”
“收获是大，可提心吊胆也不少啊。”胖子心有余悸，“那大块头水鬼，还有石门后面……虽然老板说没事了，可我总觉得后背发凉。还是咱扎纸店踏实。”
张清玄坐在后座，闭目养神，仿佛没听见。只是当车子拐进那条熟悉的、两侧栽着老槐树的僻静小巷时，他才睁开眼，目光落在巷子尽头那间不起眼的铺面上。
白底黑字的“扎纸店”招牌依旧，玻璃橱窗里陈列着几个精巧的纸人纸马，在午后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门口那两盆半死不活的绿萝，似乎又顽强地抽出了几片新叶。
车刚停稳，隔壁粮油店的刘婶就探出头来，眼睛一亮：“哎哟！小张回来啦！小王，小陈！你们可算回来了！这趟出门挺久啊！”
胖子一边费力地从后备箱往外搬东西，一边笑着应和：“刘婶！可想死您……做的葱油饼了！”
“去你的！”刘婶笑骂，凑过来看了看那些山货，“哟，这么多好东西？山里买的？这腊肉看着就香！这笋干也好……”
正说着，对面修鞋的王大爷也背着手溜达过来，眯着眼看了看张清玄：“小张啊，气色不错。事儿办完了？”
“办完了。”张清玄点点头，从胖子手里接过最轻的一小袋干菌，掏出钥匙，打开了扎纸店的门。
“吱呀——”
木门推开，熟悉的、混合着纸张、浆糊和淡淡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店里一切如旧，收拾得干干净净——显然是陈子轩出发前仔细打扫过。柜台后的空神龛一尘不染，只是紫砂壶不在，显得有点空落。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橱窗斜射进来，在光洁的水泥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可以看见细微的尘埃在光柱中缓缓飘浮。一切静谧而安宁，仿佛这几日的惊心动魄，只是一场遥远的梦。
“回家了！”胖子欢呼一声，把大包小包往地上一放，就冲向后院，“我先去烧水！泡茶！老板，您那宝贝紫砂壶呢？赶紧拿出来啊！”
张清玄没理他，将手里的干菌放在柜台上，走到神龛前，看了看空着的那个位置，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那枚青铜钥匙，轻轻放了上去。
钥匙躺在木座上，古朴而安静。
“老板，壶呢？”胖子拎着热水壶出来，疑惑地问。
“送人了。”张清玄淡淡道。
“啊？”胖子张大嘴，“送、送谁了？那壶您不是一直……”
“一个老朋友。”张清玄打断他，走到惯常坐的那把老藤椅边，坐下，舒展了一下身体，“壶会回来的。现在，去把你那些‘战利品’收拾好。腊肉挂通风处，笋干泡上，野菌分开装。收拾不好，今晚没饭吃。”
“得令！”胖子一听说晚饭，立刻忘了紫砂壶的事，屁颠屁颠地去忙活了。
陈子轩则自觉地开始检查店里的情况，查看符箓库存、检查门窗、给绿萝浇水，像个尽职的小管家。
张清玄靠在藤椅上，闭上眼睛。店里熟悉的气息和声音——胖子在后院哼着小调收拾东西的动静，陈子轩轻手轻脚整理货架的声响，门外刘婶和王大爷隐约的闲聊——如同最熨帖的温水，缓缓浸润着连日紧绷的神经。
体内的星火之力，在这份安宁中，似乎也运转得更加圆融顺畅。脑海中那些来自“镜心观”的、关于“观”与“照”的玄奥意念碎片，开始自然地与他的“红尘星火”之道交融、印证，带来一些细微而深刻的感悟。
这才是他的“道场”。不是高山之巅，不是秘境深处，就是这间小小的、充斥着烟火气和人情味的扎纸店。
不知过了多久，胖子的声音打破了宁静：“老板，都收拾好了！腊肉挂厨房后窗了，笋干泡上了，野菌分了三袋，一袋今晚吃，两袋晒着。米酒放柜子里了。您检查检查？”
张清玄连眼睛都没睁：“嗯。晚上吃什么？”
“腊肉炒笋干！野菌炖汤！再炒个青菜！主食……蒸米饭？”胖子报菜名，“都是山里带的鲜货，绝对好吃！”
“米多放点。”张清玄只提了一个要求。
“明白！”
晚饭时分，扎纸店后院的小厨房里香气四溢。胖子果然没吹牛，简单的食材在他手里化腐朽为神奇。腊肉咸香，笋干吸收了油脂鲜甜脆嫩，野菌汤鲜美得让人舌底生津，青菜清爽解腻。连米饭都蒸得粒粒分明，软硬适中。
张清玄坐在小方桌旁，慢条斯理地吃着。胖子紧张地观察着他的表情，直到张清玄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碗，才小心翼翼地问：“老板，还成吧？”
“还行。”张清玄拿纸巾擦了擦嘴，“明天去买个砂锅。笋干炖肉用砂锅更好。”
这就是认可了！胖子顿时眉开眼笑：“好嘞！明天就去买！”
陈子轩也吃得心满意足，主动收拾碗筷去洗。胖子则凑到张清玄旁边，搓着手：“老板，那什么……这次的奖金和加餐费……”
张清玄瞥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钱包，数出五张红票子，放在桌上：“三百食材费报销，两百奖金。之前的加餐费另算。”
胖子眼睛都直了，一把抓起钱，数了又数，乐得见牙不见眼：“谢谢老板！老板您真是太大方了！我王铁柱一定再接再厉，赴汤蹈火……”
“再废话扣一百。”
“……”胖子立刻闭嘴，但嘴角还是咧到耳根，美滋滋地把钱揣进兜里，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明天除了砂锅还要买什么：五花肉、排骨、土鸡、新鲜蔬菜、再来点调味品……对了，老板好像挺喜欢喝汤，得买点煲汤的料。
夜幕降临，扎纸店里亮起了温暖的灯光。
张清玄泡了杯普通的绿茶——没有紫砂壶，总觉得少了点味道，但也凑合。他坐在柜台后，翻看着这几天积攒的一些零散单据和留言条。大多是街坊邻居留的，有些是询问能不能扎特定的纸活儿，有些是闲聊，还有一张是街道办通知下周消防检查。
平淡，琐碎，真实。
陈子轩在灯下安静地练习画符，笔尖蘸着朱砂，在黄表纸上勾勒出流畅的线条，神情专注。胖子则趴在另一张桌子上，拿着个小本本写写画画，大概是在规划明天的采购清单和未来几天的菜谱。
门外偶尔有行人路过，自行车铃铛声、孩童嬉笑声隐约传来。
这就是张清玄选择并守护的日常。
然而，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晚上九点多，扎纸店的电话响了。
胖子离得近，顺手接起：“喂？扎纸店……哦，林警官啊！找老板？在的在的，您稍等。”他把话筒递给张清玄，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地说：“林、警、官~”
张清玄接过电话：“说。”
电话那头传来林瑶干练清亮的声音，但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在外面：“张清玄，回来了？事情顺利吗？”
“还行。”
“那就好。有两件事。”林瑶语速很快，“第一，你让我留意的那家‘前沿勘探公司’，有眉目了。表面是做矿产勘探和地质咨询，注册地在境外，国内业务不多，但资金往来很复杂，有几个账户和之前玄冥涉及的一些空壳公司有间接关联。详细资料我明天拿给你。”
张清玄眼神微凝：“好。”
“第二，”林瑶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你们在落云寨后山，是不是闹出什么大动静了？今天下午，局里接到省厅转来的通报，说卫星监测到那片区域有异常能量波动，持续三秒，强度不小。地质局和气象局也收到了相关询问。现在已经有一些‘特殊部门’的人过去了。秦队让我问问你，知不知道具体情况。”
青色光柱……果然引起了注意。张清玄并不意外：“知道。不是什么大事，一个古代残留的封印能量泄溢，已经平息了。不用担心。”
“……你确定？”林瑶将信将疑。
“确定。”张清玄语气平淡，“告诉秦岳，让他的人不用白跑。真想了解，去找‘寻古会’一个叫刘猛的人。”
“刘猛？寻古会？”林瑶记下了，“行，我会转告。另外……”她忽然迟疑了一下，“你……没受伤吧？”
“没有。”
“那就好。明天我去店里找你，顺便……带点东西。”林瑶说完，似乎觉得后面那句有点多余，立刻补了句，“是案情相关资料！挂了！”
“嘟……嘟……”
电话挂断。
张清玄放下话筒，一抬头，就看见胖子和陈子轩两双眼睛齐刷刷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八卦的光芒。
“林警官明天要来啊？”胖子嘿嘿笑。
“带什么东西呀？”陈子轩也难得促狭。
张清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俩：“很闲？胖子，去把后院地扫了。子轩，符画完了？再加二十张。”
两人顿时蔫了，灰溜溜地干活去了。
张清玄重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已经微凉的绿茶，目光落在窗外沉静的夜色里。
林瑶带来的情报，是意料之中。玄冥的世俗网络果然铺得不小。青色光柱引来官方关注，也是必然。这些都在可控范围内。
只是……他轻轻摩挲着手指。
树欲静而风不止。他刚回来，麻烦的苗头就已经冒出来了。
明天，恐怕不会太清静。
不过，那又如何？
这里是他的扎纸店，是他的地盘。谁来，都得按他的规矩。
他放下茶杯，起身走向后院，准备看看胖子扫地偷懒了没有。
夜色渐深，老城区的灯火次第熄灭。
扎纸店窗内的光，却温暖地亮着，像一颗安静守望的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