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营地里已经忙开了。
东坡那片田冒出嫩芽,大伙儿都围过去看,连谢云峥也站在地头没走。春棠拿着账册在边上记人头,谁来浇水、谁去翻土,一笔不落。
“这绿油油的,真能长成粮食?”一个年轻妇人蹲着不敢碰,怕伤了那点刚冒头的生机。
“能。”沈微澜走过来,指尖轻轻拂过叶片,“只要咱们天天管它。”
她话音刚落,冬珞从北坡方向快步跑来,手里攥着半截烧焦的木棍,脸色发紧。
“小姐,那边树皮上又刻了东西,和昨天石头缝里的符号一样。”
沈微澜接过木棍一看,眉头一沉。那道歪斜的刻痕像只闭不上的眼睛,透着一股子阴气。
“不是我们的人。”她把木棍递给谢云峥,“他们回来了。”
夏蝉立刻按住腰间软剑:“那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谢云峥盯着那符号看了片刻,抬眼望向山谷入口:“昨夜设的陷阱还没动过,现在加防还来得及。”
“不用加。”沈微澜转身往高处走,“我已经让春棠把粮仓挪到岩洞里了,秋蘅也在医棚备好了药烟。他们要来,就让他们进得来,出不去。”
众人跟着她登上了望台。晨雾还没散尽,远处山脊忽然扬起一阵灰黄的烟尘。
“来了。”冬珞眯眼数着人数,“比上次多了一倍,还有绳索和火把。”
“想抢粮,还想放火。”谢云峥冷笑,“胃口不小。”
沈微澜静静看着那支队伍逼近,声音很轻:“放他们进来一半再动手——别打头,先断尾。”
命令传下去没多久,山谷外的杂草丛中悄然多了几道人影。夏蝉伏在东崖石后,手搭在“蝉翼”剑柄上,指节微微发白。她想起上个月在破庙被围那晚,自己差点护不住小姐背上的包袱。那时她们还在逃,现在不一样了。
谢云峥蹲在滚石机关旁,耳朵听着脚步声。等第一拨山匪踩进泥沼区,他猛地拽下扳机。
轰隆几声,滚木夹着碎石从坡上砸下,当场压倒七八个。惨叫刚起,两侧林子里又响起“咔”的机括声——冬珞布的绊索被触发,十几个匪徒接连跌进深坑,底下密布竹签,有人挣扎着想爬,却被刺穿小腿吊在半空。
“咳!这是什么味儿!”有人捂住口鼻,眼泪直流。
秋蘅在制高点点燃药包,艾草混着硫磺的浓烟顺风灌进谷道。敌阵顿时乱作一团,有人呛得跪地干呕,有人挥刀砍向同伴。
“该我们了。”沈微澜站上鼓台,抄起鼓槌狠狠一敲。
咚——!
春棠立刻带人冲出营帐,青壮手持锄矛组成人墙。几个原本缩在窝棚里的老弱也抄起扁担跟上。她看见张老三抡着铁锹守在粮仓门口,牙关咬得死紧。
侧门突然打开,五条猎犬狂吠着冲进敌后,专咬腿肚子。山匪阵脚彻底崩了。
夏蝉如风掠出,软剑出鞘瞬间已割开一人咽喉。她跃上石墩,剑尖挑飞两个举火把的匪徒,落地时顺势踢翻第三个。最后一个想逃,她追上去反手一撩,血线飙起三尺高。
谢云峥提刀跃马,直冲敌首。那人举斧迎战,才交手两招,就被他一刀劈断旗杆。大旗轰然倒地,压住两名想偷袭的匪徒。
“你们已被包围!”沈微澜立于高台,声音清亮,“放下兵器,可活命!”
有几个山匪当场扔刀跪地。剩下几个还想顽抗,却被己方溃兵撞得东倒西歪。领头的疤脸汉子怒吼一声,拔腿就往林子里钻。
“让他走。”沈微澜抬手止住夏蝉,“留个活口,才能知道背后是谁。”
战斗结束得很快。太阳才升到半空,地上已躺了二十多具尸体,三十多个俘虏被绑着手押在空地。己方只有三人轻伤,都是擦破皮。
秋蘅蹲在一个重伤匪徒身边查看伤口。那人腿被竹签贯穿,疼得直抽气,嘴里还在骂娘。
“你想活,我就救你。”她掏出药粉撒在创口,“但得吃我配的药——三天内不听话,毒发吐黑血。”
那人瞪她一眼,到底没吭声。
春棠带着人在清点损失。粮仓完好,药材没少,连晾晒的野菜都收得及时。
“储备还能撑一个月。”她合上账册,“比预估多五天。”
沈微澜站在营地中央,看着众人收拾战场。有人搬尸,有人挖坑,有人给俘虏送水。没人说话,但动作利索。
“这一仗打得干净。”谢云峥走过来,刀还拎在手里,“你早料到了?”
“北坡的符号不是警告,是试探。”她望着远处山梁,“他们在找我们的弱点。”
“现在知道我们不好惹了。”
“可他们会换别的法子。”她低头拍了拍袖口灰,“人饿极了,不怕死。”
这时冬珞走来,递上一块从俘虏身上搜出的布条。上面用炭笔画了个简图,标着几处水源和山路。
“他们在盯别的难民点。”冬珞说,“这不是冲我们来的,是想拿我们当跳板。”
沈微澜眼神冷了下来:“那就别怪我不讲仁义。”
她转身走向俘虏群,扫视一圈后点了五个名字:“这五个带头的,关进石屋。其他人编进苦役队,修围墙、挑粪肥,干满十天再说。”
“小姐!”一个俘虏挣扎起来,“我们也是被逼的!家里没粮才……”
“我知道。”她打断,“可你们杀过人,烧过村子。现在活着,就得赎命。”
那人哑口无言,垂下头。
春棠小声问:“真让他们干活?不怕夜里闹事?”
“怕就不让他们睡一起。”沈微澜看向谢云峥,“今晚起双岗轮值,哨位加到六个。另外,派两个人去南坳看看,听说那儿有十几户人家被困。”
谢云峥点头:“我去带人。”
“你留下。”她说,“这边更需要你。”
夏蝉插嘴:“我去吧,顺便查查那批人是不是和这些山匪一路的。”
“去时绕远路。”冬珞提醒,“北岭脚下有新脚印,别撞埋伏。”
秋蘅提着药箱走来:“我带些止血散和驱虫药,万一路上有人受伤。”
沈微澜看着她们一个个站出来,心里那根弦松了些。她想起小时候父亲教她下棋时说过的一句话:“一子落,势已成。”
现在,她们不只是逃难的人了。
“记住。”她最后对所有人说,“赢一次不算赢,活到最后才算。”
太阳偏西时,第一批苦役队开始搬石头砌墙。俘虏们低着头干活,偶尔抬头看一眼高处的岗哨,又赶紧低下。
夜风吹过山谷,带来远处树林的沙沙声。炉上的药罐咕嘟冒泡,气味混着晚饭的米香飘满营地。
沈微澜坐在灯下翻账册,春棠进来低声问:“明天还教识药吗?”
“教。”她合上册子,“一个都不能停。”
帐帘掀开,夏蝉探头:“南边查过了,那几户人没事,还存着半袋糙米。”
“明早送去。”她说,“顺便告诉他们,想活命,就来这儿。”
春棠笑了下:“您现在说话,越来越像当家的了。”
“我不是当家的。”她抬头看向帐外星空,“我是活下来的那个。”
谢云峥站在营口检查新修的栅栏,听见里面传来笑声。他回头,看见沈微澜正教几个孩子认字,手指在沙地上划出“安”字的一横。
他握了握刀柄,低声说:“这地方,真有点像家了。”
“你说什么?”夏蝉凑过来。
“没什么。”他转身往哨塔走,“该我守夜了。”
夏蝉看着他的背影,嘀咕了一句:“以前可没见过他管这些事。”
这时冬珞从暗处走出,手里捏着一张新绘的地图。她在边缘画了个圈,圈住北岭某处隐蔽山洞。
“他们藏东西的地方,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