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谢云峥还站在帐外没走,听见沈微澜那句“你说呢”,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握刀的手,又抬眼看向她。
“我说——”他顿了顿,“先活下来,再谈别的。”
沈微澜点点头,掀开帐子走出去。晨风带着湿气扑在脸上,她深吸一口气:“今天开始,咱们不光要活,还得活得稳。”
春棠已经抱着账册在等,见她出来立刻迎上:“小姐,昨晚我想了一夜,粮食还能撑二十天,但要是只吃不动,早晚坐吃山空。”
“所以不能等。”沈微澜接过地图,在地上铺开,“从今天起,分三块干:种地、采药、打猎。谁有力气,谁就上。”
夏蝉扛着剑走过来,咧嘴一笑:“我跟小姐进山,顺道看看有没有不开眼的野物撞上来。”
秋蘅提着药箱站到一旁:“我已经挑出几味能吃的野菜,也能教他们煮水防病。”
冬珞蹲下身,用炭笔在图上标了几处:“东坡土松,适合开荒;西林有溪,可引水灌溉。”
沈微澜看着她们一个个站出来,心里那根绷了许久的弦,终于松了一寸。她想起小时候在园子里种兰草,父亲说:“花要养根,人要立本。”现在,他们的根,就得扎在这片土里。
“春棠,你带人去翻地。”她说,“种子省着用,一粒都不能糟蹋。”
“明白。”春棠转身就走,边走边翻开账册记东西。
沈微澜又看向秋蘅:“你设个讲席,每天教半个时辰。认得草药的,多给一口饭。”
秋蘅点头,拎起药箱往空地走。几个孩子围上来,她也不恼,打开箱子一样样指给他们看。
沈微澜最后看了谢云峥一眼:“侯爷,敢不敢跟我进山?”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搭在刀柄上,跟着她往前走。
一行人穿过营地,路过新开的田地。有个老汉蹲在地上抠土,嘴里嘟囔:“这土硬得像铁,能长出啥?”
沈微澜停下脚步:“您以前种过地?”
老汉抬头,满脸沟壑:“种了一辈子,可没见过这么穷的地。”
“地穷不要紧。”她弯腰抓了把土,“人心不穷就行。您要是愿意教,每人多领半碗米。”
老汉愣住,看看她,又看看旁边等着的青壮,终于站起身:“那……我试试。”
春棠听见这话,嘴角微微扬了扬,低头在账上写:“劳力登记,张老三,授耕技,记功一。”
田里渐渐热闹起来,锄头碰石头的声音叮当响。有人嫌累,甩了锄头坐在边上喘气。
“种这玩意儿有啥用?”那人嚷,“还不如去抢大户来得快!”
沈微澜听见了,没发火,反而走过去:“你说得对,抢确实快。”
那人一愣,以为要挨骂。
她接着说:“你抢别人一次,别人也会来抢你。今天我们能击退山匪,明天或许就被别人砍了脑袋,你想过后果吗?”那人听后,顿时哑口无言。
她蹲下身,捡起锄头递过去:“你要是真不想干,现在就能走。可要是留下,我就当你想活命。”
那人低着头,接过锄头,慢慢回到地里。
太阳升到头顶时,第一批秧苗栽下了。虽然歪歪扭扭,但好歹是种下去了。
另一边,秋蘅正教人辨识艾草和苍耳。一个妇人伸手去摘,被她拦住:“这棵有毒,碰了手会肿。”
“那咋分?”孩子问。
“看叶子。”她指着,“锯齿密的是好的,边缘光滑的是假的。”
有人点头记下,有人拿树枝在地上画形状。
冬珞坐在角落,默默记录每个人的出勤。她发现有几个难民总是早来晚走,便悄悄在名字旁画了个圈。
到了下午,沈微澜带着谢云峥、夏蝉进了山。
林子深处静得很,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夏蝉走在前头探路,突然蹲下:“有脚印,新鲜的。”
沈微澜凑近看,确实是野猪留下的。
“顺着走?”夏蝉回头问。
“别追太深。”谢云峥开口,“万一遇群,不好脱身。”
沈微澜却盯着地面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身往溪边走:“这边有葛藤,还有竹笋。”
她蹲下挖了几根,又指着树上:“那些果子熟了,能吃。”
夏蝉爬上树摘了一串,咬了一口:“甜的!”
“带回去。”沈微澜笑,“比打猎实在。”
三人忙了一下午,背篓装得满满当当。回来路上,谢云峥不小心踩空,差点摔跤,沈微澜伸手扶了一把。
他愣了一下,低声说:“从前你在侯府,从不用动手。”
“从前我也不会活着走出侯府。”她笑了笑,“现在不一样了。”
傍晚,营地炊烟升起。春棠清点收获,惊喜道:“今天收的野菜够吃三天,还剩两筐能晒干。”
秋蘅那边也报了喜:“教会了十二个人辨药,有两个原来就是村医。”
沈微澜站在田边,手里捏着一把刚拔的嫩苗。有个孩子跑过来,仰头问:“姐姐,它什么时候长大?”
“很快。”她把苗轻轻插回土里,“只要我们天天看着它。”
人群渐渐围拢,有人自发拿来土盖上,有人浇水。没人说话,但动作整齐。
谢云峥站在营口检查陷阱,听见里面传来笑声。他回头,看见沈微澜正教几个孩子跳简单的秧歌步子,裙角飞扬,脸上全是汗,笑容灿烂。
他站在那儿看了很久,直到夏蝉走过来拍他肩膀:“发什么呆?晚上轮你守夜。”
“哦。”他收回目光,“知道了。”
夜里,沈微澜坐在灯下翻账册。春棠进来,小声说:“今天多出了五个人愿意加入巡逻队。”
“好。”她合上册子,“明天给他们加半碗米。”
“小姐。”春棠犹豫了一下,“咱们真的能在这里活下去吗?”
沈微澜摸了摸袖子里的布片,轻声说:“只要我们不停下,就一定能。”
帐外,冬珞还在灯下画图。她在山谷边缘标了三个点,每个点旁边都画了个奇怪的符号——不像“目箭令”,却又透着相似的气息。
她吹灭灯,喃喃一句:“他们还没放弃。”
第二天清晨,阳光照进谷口。
沈微澜正在分派任务,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呼喊:“东坡那块地,出芽了!”
众人纷纷跑去看,果然,一片浅绿冒出土面,在风里轻轻晃。
春棠眼睛亮了:“真的长出来了!”
沈微澜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嫩叶。
夏蝉笑着捶她肩膀:“嘿,咱们种的!”
秋蘅站在边上,难得露出一点笑意:“活了就好。”
谢云峥走过来,看着那一片新绿,忽然说:“以后这里要是能建座学堂就好了。”
沈微澜转头看他:“你想教什么?”
“教人别再被人骗着去送死。”他说完,顿了顿,“也教他们怎么守住自己的命。”
沈微澜笑了:“那得先让他们吃饱。”
这时,冬珞匆匆走来,手里攥着一张纸:“小姐,我在北坡石头缝里发现了这个。”
纸上画着一个符号,歪歪扭扭,像是被人匆忙刻下的。
沈微澜盯着看了许久,声音沉了下来:“这不是我们的人刻的。”
夏蝉立刻按住剑柄:“谁干的?”
“不知道。”她把纸折好收进袖中,“但从今天起,所有人进出山谷,必须两人同行。”
春棠皱眉:“又要紧张起来了?”
“不是紧张。”沈微澜站起身,望向山坡,“是提醒我们——活着,不能忘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