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缩的痛感像潮水般退去,诗雅雨却没得到半分喘息。她瘫在病床上,浑身的骨头像被拆过重装,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密密麻麻的疼。额前的碎发被冷汗黏在皮肤上,冰凉的触感混着眼角的泪水,让她连睁眼的力气都快要失去。
可那道关于“无痛分娩”的光,却像不甘心熄灭的火星,还在她心里微弱地闪着。她知道这是唯一能让自己撑下去的机会,若是错过,她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扛到宫口开全。
诗雅雨缓缓转动眼珠,看向坐在旁边椅子上的林香。林香正低头刷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嘴角还带着看短视频时的笑意,仿佛身边的痛苦与她毫无关系。诗雅雨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让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妈……”
林香没抬头,手指还在屏幕上滑动:“又怎么了?疼就忍着,喊也没用。”
“求你了……”诗雅雨的声音开始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淌,混着汗水砸在床单上,晕开一小片湿痕,“让我打无痛吧……我实在受不了了……真的……撑不住了……”
这声哀求轻得像羽毛,却让林香的动作猛地顿住。她终于抬起头,看向诗雅雨,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刻薄的严肃:“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她放下手机,站起身走到床边,双手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诗雅雨,语气里满是指责:“光想着自己舒服,就不为孩子想想?我都说了多少遍了,麻药对孩子脑子不好,你怎么就听不进去?万一孩子生下来反应慢,这辈子不就毁了?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不是的……”诗雅雨急得想辩解,可气息跟不上,话到嘴边又变成了细碎的喘息,“医生说……说麻药对孩子没影响……是科学的……”
“科学?什么科学能比我这过来人知道得多?”林香冷笑一声,根本不信,“那些医生就是想多赚钱,才编出这些瞎话骗你!一针好几千,你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章鹏在外头辛辛苦苦挣钱,不是让你这么挥霍的!”
她的话像一把把冷刀,扎在诗雅雨心上。诗雅雨看着林香那张理直气壮的脸,突然觉得无比荒谬——她在鬼门关前挣扎,想要一点缓解痛苦的机会,在林香眼里,却成了“挥霍”“不懂事”“不为孩子着想”。
就在这时,负责巡房的护士走了进来,刚好听到母女俩的争执,忍不住开口劝道:“阿姨,无痛分娩真的很安全,我们医院这么多产妇用,从来没出现过对宝宝不好的情况。而且产妇现在体力已经快耗尽了,再硬撑下去,万一出现难产,反而更危险。”
“你一个小护士懂什么?”林香转头瞪了护士一眼,语气更加强硬,“我是孩子的奶奶,我比你们更关心孩子!我说不用就不用,你们别在这儿煽风点火,想骗我们花钱!”
护士被她怼得脸色发白,却还想再解释,诗雅雨却轻轻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她别说了。她知道,林香的固执已经到了骨子里,就算医生护士都说破嘴,她也不会改变主意。
诗雅雨重新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滑进头发里。她能感觉到身体里的力气一点点流失,连带着心里的希望也在慢慢熄灭。刚才那声哀求,已经是她最后的勇气,可换来的,却是这样冰冷的拒绝和指责。
林香见她不再说话,以为她终于“想通了”,又坐回椅子上,拿起手机继续刷短视频,还故意把声音开得大了些,短视频里的笑声和音乐,在这满是痛苦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诗雅雨侧躺着,背对着林香,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想起苏微,想起妈妈,要是她们在,肯定会心疼地抱着她,帮她争取想要的无痛;要是章鹏在,就算他懦弱,或许也会在她的哀求下,试着跟林香争辩几句。可现在,她只有自己,独自面对这无边的痛苦和冷漠。
腹部的紧绷感再次袭来,新的宫缩比之前更猛烈。诗雅雨死死咬着嘴唇,把闷哼咽回喉咙里,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却盖不过心里的疼。她攥着床单的手,指节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可她却感觉不到疼——心已经冷了,身体的疼好像也变得麻木了。
她在心里无声地对肚子里的宝宝说:“宝宝,对不起……妈妈没能争取到不疼的机会,让你跟着我一起受苦……你再等等,再给妈妈一点时间,我们一定能一起撑过去……”
林香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抬头看了一眼,见她只是蜷缩着身体,没再说话,便又低下头刷手机,嘴里还嘟囔着:“这才对嘛,女人哪有生孩子不疼的,忍忍就过去了。”
诗雅雨没理会她的话,只是默默承受着疼痛的折磨。她知道,从林香拒绝她的那一刻起,她心里最后一点对这个家的期待,也彻底死了。以前她还会盼着章鹏能站出来保护她,盼着林香能对她好一点,可现在她明白了,这些都是奢望。
疼痛渐渐过去,诗雅雨瘫在病床上,像一摊没有骨头的泥。她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眼神空洞,没有一丝波澜。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透过窗户照进病房,却照不进她心里的黑暗。
她知道,接下来的路,只能靠自己一个人走。无论是剩下的产程,还是生完孩子后的日子,她都不能再指望任何人。她必须变得更坚强,为了自己,也为了肚子里的宝宝。
只是此刻,那份深入骨髓的绝望,还是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她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无声地流淌,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快点结束吧,快点让这一切都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