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病房的窗户斜切进来，在地面投下一道浅金色的光带，却没让空气里的沉闷消散半分。诗雅雨刚熬过一阵宫缩，瘫在病床上，连抬手擦汗的力气都没有，湿透的病号服贴在背上，凉得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监护仪的“滴滴”声里，混着她微弱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喉咙的干涩疼。
“查房了。”护士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跟着进来的是产科主任李医生，手里拿着病历夹，身后跟着两个年轻医生。李医生经验丰富，从昨夜诗雅雨入院就一直关注着她的情况，此刻走到床边，先是看了眼监护仪的数据，又伸手轻轻按了按诗雅雨的腹部，眉头微微蹙起。
“宫口开七指，但进展还是慢。”李医生收回手，看向守在旁边的林香，语气带着专业的严肃，“产妇已经熬了十几个小时，体力消耗太大，现在疼痛耐受度越来越差，再这么硬撑，很容易体力耗尽，到时候无论是顺产还是应急处理，风险都会增加。”
林香正低头刷着手机，听到这话，漫不经心地抬起头：“医生，那怎么办啊？总不能一直这么耗着吧？”她语气里的不耐烦多过担忧，仿佛诗雅雨的痛苦只是耽误她时间的麻烦。
李医生没在意她的态度，继续说道：“我们建议用无痛分娩，也就是硬膜外麻醉。麻药剂量会严格控制，只作用于镇痛，不会影响宫缩和胎儿，能极大缓解她的疼痛，让她保存体力，后续生产也能更顺利。”
“无痛分娩？”诗雅雨原本涣散的眼神猛地亮了起来，像是在漆黑的隧道里看到了出口的光。这十几个小时的疼痛，早已把她的意志磨得接近崩溃，每一次宫缩都像要把她撕裂，她甚至已经开始害怕，怕自己撑不到宫口开全就会倒下。医生的话，无疑是一道救命的曙光，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原来还有办法不那么疼，原来她还能有机会保存体力，迎接宝宝的到来。
她下意识地看向林香，眼神里带着一丝恳求的期待。她知道林香节俭，可这是关乎她和孩子安全的事，林香总该不会反对吧？
可没等诗雅雨把期待说出口，林香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拔高了声音：“不行！绝对不行！”她的声音尖利，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引得其他产妇和家属都朝这边看过来，“打麻药对小孩脑子不好！我听街坊说过，有的孩子就是因为他妈生的时候打了麻药，长大以后反应慢，还记不住事儿，这不是把孩子毁了吗？”
“阿姨，您这是误解。”旁边的年轻医生连忙解释，“无痛分娩的麻药是局部麻醉，剂量非常低，而且通过硬膜外腔作用于神经，不会进入胎儿血液循环，对孩子的智力和健康没有任何影响，这是经过大量临床验证的科学方案。”
“科学？我看你们就是想多收钱！”林香根本不听解释，双手叉着腰，眼神里满是警惕和刻薄，“我打听了，无痛分娩可贵了，一针就要好几千！不就是疼吗？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哪个女人不疼？忍忍就过去了，凭什么花这个冤枉钱？”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拍了拍诗雅雨的床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武断：“我们不用！雅雨，你也别娇气，忍忍就过去了，为了孩子好，不能打那个麻药！”
诗雅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掐灭，连带着身体的疼痛都仿佛加剧了几分。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想告诉林香“我真的撑不住了”，想告诉她“麻药对孩子没影响”，可喉咙像被堵住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模糊了视线，她看着林香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看着周围人投来的异样目光，只觉得无比屈辱和绝望。
李医生皱着眉，显然也没想到林香会如此固执且不讲理，耐着性子继续劝说：“阿姨，无痛分娩不仅是为了缓解产妇疼痛，更重要的是让她保存体力。如果产妇持续处于剧烈疼痛中，会导致过度换气、血压升高，反而可能影响胎儿的血氧供应。从母婴安全的角度考虑，使用无痛是更优的选择。”
“什么血氧不血氧的，我听不懂！”林香不耐烦地挥手打断，“我只知道，打麻药对孩子不好，还花钱！我说不用就不用，你们别想忽悠我！”她转头看向诗雅雨，眼神里带着威胁，“雅雨，你要是敢说要打，就是不心疼孩子，也不心疼家里的钱！”
诗雅雨的嘴唇颤抖着，咬着牙把眼泪憋回去。她知道，林香一旦下定决心，就绝不会轻易改变，而章鹏又不在身边，没有人能帮她说话。她看着李医生无奈的眼神，看着护士同情的目光，只觉得自己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偶，连决定自己是否要承受痛苦的权利都没有。
李医生沉默了几秒，看着诗雅雨苍白如纸的脸和眼里的绝望，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对旁边的护士说：“再密切监测产妇的生命体征和胎儿胎心，有异常立刻汇报。”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香一眼，才带着年轻医生离开。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可那安静却比之前的嘈杂更让人窒息。林香重新坐回椅子上，嘴里还在嘟囔：“这些医生就是黑心，总想骗钱……”她完全没注意到，诗雅雨的身体已经开始轻微发抖，监护仪的心率数值也在悄悄升高。
诗雅雨闭上眼睛，将脸转向墙壁，眼泪无声地淌进枕头里。那道名为“无痛分娩”的曙光，只亮了短短几秒，就被林香用愚昧和吝啬彻底掐灭。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不知道下一次宫缩会不会把她彻底压垮，更不知道这样的痛苦还要持续多久。
腹部的紧绷感又开始蔓延，新的宫缩如期而至。这一次，疼痛比之前更剧烈，像是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搅碎。诗雅雨死死攥着床单，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却没再发出一声闷哼——她的心已经冷了，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受着宝宝微弱的胎动，在心里无声地说：“宝宝，对不起……妈妈没用，连让自己少受点疼的权利都没有……你再等等，妈妈再撑撑，一定把你平平安安地带到这个世界上……”
林香还在旁边刷着手机，偶尔发出一两声刷短视频的笑声，那笑声像针一样，扎在诗雅雨的心上。她知道，在林香眼里，她的痛苦、她的安危，都比不上那几千块钱，比不上她脑子里那套愚昧的“为孩子好”的执念。而这份冰冷的自私，也让诗雅雨彻底明白，这个所谓的“家”，从来都不是她的依靠，而是将她推向深渊的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