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上的蝉鸣还没歇透,杨靖已经蹲在队部门槛上啃凉馍了。
他特意比约定时间早来半个时辰,把新写的红榜三不评草稿在膝盖上摊开,笔尖在突击表现不评那行字下画了道粗线——昨儿后半夜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把王念慈给的日志又看了三遍,赵家老三媳妇送鸡蛋那页纸都被手指搓出毛边了。
靖子,早啊。小石头娘挎着竹篮进来,蓝布衫前襟沾着几点草汁,我捎了俩倭瓜,晌午熬粥喝。她凑过来看草稿,指甲盖儿上还挂着没洗净的泥,突击表现不评...对,上回老李家媳妇替婆婆值夜,老太太本来就咳嗽,硬撑着坐了半宿,转天就烧到三十八度。
杨靖刚要接话,门帘一掀,王念慈抱着个铁皮文件箱进来了。
她梳着油光水滑的麻花辫,发梢还沾着晨露,我把近三个月的互助记录都整理了,说着抽出一沓纸,上个月有七起拉票记录,三起家人代劳的。她指尖在俩字上点了点,眼尾微微发红,昨天去张婶家,她悄悄跟我说,她孙子非让她去帮人挑水,说奶奶多挣分,我就能当班长
都坐都坐。刘会计踩着老棉鞋晃进来,怀里抱着个掉漆的铁墨盒,我把各户评分表带来了。他推了推裂了道缝的眼镜,小杨啊,我昨儿夜里想,光有不评还不够。
咱们屯子有句老话,浪子回头金不换——要不增设个进步之星?
专给那些从后进变先进的。他从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小本子,就说二愣子,上季度出工总迟到,这月倒好,天天扛着铁锹修村西的排水沟,前儿还帮老张家挑了二十担水。
杨靖把馍馍渣子拍在裤腿上,眼睛亮得像刚擦过的玻璃:老刘,你这主意可算摸到根上了!
人要是看不见改过的机会,那红本子不就成了贴脑门的标签?他抓起笔在草稿上唰唰添了几行字,墨迹把纸都洇透了。
正说着,门一声被撞开,张大山扛着半袋玉米进来,后脖颈还挂着汗珠子:他婶子,我家那混小子呢?他把玉米往墙角一墩,昨儿我下工撞见他帮李大叔修犁,修了半截就叉着腰喊记二分!
,合着是把互助当记工分了?他拍得桌子直晃,我当场抽了他后脑勺一巴掌,骂他你娘怀你九个月,没听说生了个记分员!
那臭小子臊得跟红布似的,夜里又摸去李大叔家,把犁修得锃光瓦亮。
大山哥这巴掌抽得好!小石头娘笑得前仰后合,我家那口子昨儿还说,现在娃们见人就问你家几分,倒像咱们屯子成了算分铺。
杨靖看着一屋子人七嘴八舌,系统面板在兜里震得发烫。
他悄悄摸出来看,万元户进度跳到95%,可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王念慈刚才说的奶奶挑水当班长——这红本子要是变了味儿,那他当初用川贝枇杷膏换王婶子眼泪的劲儿,不就白使了?
评选夜来得比杨靖想得还快。
队部大喇叭响了三声,张大山扯着嗓子喊:都带好自家豆子!
今个儿用新法子投票!
杨靖站在门口迎人,看着王念慈带着俩小丫头把新做的透明陶罐摆成一排——这是他用系统奖励的透明投票箱图纸,带着几个木匠熬了三宿做的,罐子是粗陶烧的,外头糊了层鸡蛋清兑白灰,透亮得能数清里头的黄豆。
都听好了啊!王念慈站在条凳上,声音像清凌凌的山泉水,今个儿不读分,只讲故事。她翻开笔记本,第一位候选人,李寡妇。台下有人抽鼻子,杨靖顺着看过去,李寡妇正坐在最前排,怀里的小闺女睡得正香,她睫毛上挂着泪珠,在煤油灯下闪着光,前儿夜里下露水,她发着三十九度的烧,给王家缝棉袄——王家那小子要上县城当学徒,总得有件体面衣裳不是?
场子里静得能听见豆粒掉罐的声响。
李寡妇的陶罐叮叮当当响了半宿,最后装得满满当当。
没人鼓掌,老支书蹲在墙角吧嗒旱烟,火星子明灭间说了句:这才是该上红榜的。
散场时月亮都偏西了。
小石头娘蹲在灯台下拨拉算盘,杨靖凑过去一看,她家互助分栏里扣了5分,旁边写着上月帮人收谷,收半碗炒豆当谢礼——有偿互助不计分。
她抬头冲杨靖乐,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扣得好!
上回我还跟他爹说,这分要是能换东西,指不定得闹成啥样。
杨靖摸着系统面板往家走,晚风卷着麦香扑过来。
他打开面板,万元户进度跳到96%,正想关,新提示地弹出来:隐藏任务民心所向进度:87%——警惕荣誉通胀。他盯着那行字出了会儿神,忽然听见东边传来闷雷声。
抬头看天,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被乌云遮住了,远处的山影黑黢黢的,像蹲了头大兽。
杨靖紧了紧外衣,脚步不由得加快——前儿听老人们说,这季节的雨最是无常,指不定啥时候就下得沟满壕平。
他刚拐过老槐树,就听见奶奶在院门口喊:靖子,快把晾的被单收了!
这风里带着土腥气,怕是要下大雨!杨靖应了一声,抬头望向西边的山梁,那里的阴云正像泼翻的墨汁,顺着风势往屯子里涌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