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力量的爆发，而是世界的崩塌。
以玄天宫主为中心，一种纯粹的“终结”意志，如墨汁滴入清水，无声无息却又无可阻挡地向整个空间蔓延开来。他不再是一个施法者，而变成了一个通往虚无的“洞”。
他体内的上古残魂，在被彻底释放的瞬间，放弃了对能量的掌控，转而开始撕扯这片空间最底层的法则。
头顶那片浩瀚的星河，不再是缓缓转动，而是像一面被巨锤砸中的镜子。第一道裂痕凭空出现，从空间的边缘一直蔓延到中央，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无数道漆黑的裂缝蛛网般爬满了天穹。
“咔嚓……”
一颗离众人最近的星辰，发出了琉璃碎裂的哀鸣，光芒瞬间熄灭，从天上坠落下来。它在下坠的过程中不断解体，化作最原始的、不带任何属性的尘埃，被玄天宫主化身的那片虚无吞噬。
一颗，两颗，成百上千颗……
星辰如雨，陨落如瀑。这片原本神圣浩瀚的灵脉中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归到万物诞生之前的混沌与死寂。
“我操……他妈的疯子！”云舟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沫。他看着那如同末日降临的景象，身体因为虚弱和恐惧而微微发抖，但胸中的一股邪火却烧得更旺。他提起所剩无几的灵力，想冲上去，却被身后的林清婉一把拉住。
“别去！那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对抗的东西了！”林清婉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惨白。她比云舟更能清晰地感知到那股力量的本质。那不是邪气，不是魔气，而是纯粹的“无”。任何有形有质的东西，无论是灵力、法宝还是血肉之躯，在它的面前，都只有一个结局——被抹去存在的痕迹。
李、张两位长老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然。他们没有多说一个字，同时盘膝而坐，双手结印。他们残存的元婴之火，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燃烧起来，化作最后一道由精、气、神凝聚而成的两仪太极图，试图延缓这片空间的崩塌。
然而，那太极图刚刚成型，在接触到那股蔓延而来的虚无气息时，便如同画在沙滩上的图案，被涨潮的海水轻轻一抚，便了无痕迹。
两位长老身躯一震，同时喷出一口心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连坐都坐不稳了。
绝望，如同这片空间里不断坠落的星辰尘埃，厚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沈清辞没有看那崩塌的天穹，也没有理会那化身为虚无的玄天宫主。他的世界，自始至终，都只在他怀里这方寸之间。
他抱着苏九九，能感觉到她平稳的呼吸，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草木清香。这份真实，是他对抗外界那片虚无的唯一支点。
他缓缓抬起右手，霜寒剑的剑柄再次落入掌心。他没有出剑，只是将剑横在身前，将自己体内最后一丝剑元，混杂着心头精血，尽数灌入剑身。
嗡——
霜寒剑发出一声悲鸣。这不是响应主人的战意，而是在承受着无法想象的重压。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白色剑幕，以他为中心展开，将他和苏九九牢牢护在其中。这道剑幕不大，仅仅能笼罩两人，却是他此刻所能做到的全部。
那股抹除一切的虚无之力，终于蔓延而至。
剑幕与虚无接触的瞬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但沈清辞的脸色，却骤然变得惨白。他感觉自己的剑意，正在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一寸寸地“啃食”、“消化”。那不是能量层面的对抗，而是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角力。
他的剑意，正在被否定。
“哈哈哈……哈哈哈哈……”
玄天宫主那非人的狂笑声，从那片虚无的中心传来。他的身形已经完全消失，只剩下一团不断扭曲、吞噬着光与物质的人形黑暗。
“看到了吗？这就是终结！这就是宿命！”
“无论是守护，还是创造……在这个腐朽的天地间，都毫无意义！”
“与我一起，化为尘土，回归虚无吧！这才是你们……也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归宿！”
那人形黑暗猛地扩张，吞噬的速度骤然加快了十倍。
云舟和林清婉被那股力量的余波扫中，闷哼一声，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已经开始龟裂的塔壁上，昏死过去。
两位长老燃尽了最后的元婴之火，身体一软，彻底失去了意识。
整个空间里，只剩下沈清辞那道摇摇欲坠的白色剑幕，像是在无尽黑暗的怒海中，随时都会倾覆的一叶孤舟。
“咔……”
一声轻响，从霜寒剑的剑身上传来。一道细微的裂痕，出现在了剑身中段。
沈清辞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嘴角再次溢出鲜血。他能感觉到，自己与霜寒剑之间的联系，正在被那股虚无之力强行切断。
他低头，看着怀中依旧沉睡的苏九九。她的睡颜安详，似乎外界的末日与她无关。
或许，就这样也好。
让她在睡梦中，没有任何痛苦地，结束一切。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中闪现了万分之一刹那，便被一股更强烈的意志掐灭。
不行。
他可以化为尘埃，她不能。
他答应过，要护着她。
沈清辞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平静。他不再试图维持那道即将破碎的剑幕，而是做出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决定。
他松开了握着霜寒剑的右手，转而用双臂，将苏九九更紧、更温柔地抱在了怀里。他低下头，将自己的脸，轻轻地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他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自己的神魂，作为她最后的屏障。
即便这屏障，连一息都撑不住。
毁灭的意志，如期而至。
霜寒剑失去了主人最后的支撑，哀鸣一声，剑幕彻底破碎，剑身上的裂痕瞬间蔓延至全身。
那片代表着“终结”的黑暗，终于越过了最后一道防线，温柔而又残忍地，朝着相拥的两人覆盖下来。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
沈清辞甚至能“看”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分解，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变得透明，化作最微不足道的粒子。
他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自己最后的结局。
然而，预想中神魂俱灭的痛苦，并未到来。
那股足以吞噬星辰的虚无之力，在即将触碰到苏九九身体的刹那，像是遇到了某种无法理解、无法逾越的天敌，猛地停滞了。
一抹微光，毫无征兆地，从苏九九的眉心亮起。
那不是灵光，不是仙光，也不是魔光。那是一点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包含了世间所有色彩，又仿佛纯净到没有任何颜色的……源初之光。
紧接着，这抹光芒，顺着她的血脉，流淌至她的心脏。
咚。
一声轻微，却仿佛能撼动万古时空的心跳，在沈清辞的胸膛前响起。
这心跳声，穿透了那片虚无的死寂，清晰地传入了那团人形黑暗的意志核心。
“什么……东西？”
玄天宫主那癫狂的意志，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困惑与惊疑。
不等他做出反应，第二声心跳响起。
咚！
这一次，声音宏大了百倍。一股与“终结”截然相反的意志，以苏九九为中心，轰然爆发！
那不是“守护”，不是“创造”，而是比这两者更加本源的……“存在”！
如果说玄天宫主的力量，是要将“有”变成“无”。
那么这股力量，就是要让“无”，重新归于“有”！
沈清辞猛地睁开眼，他看到，自己那正在分解的指尖，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凝聚、复原。
他震惊地抬起头，却看到了此生最为震撼的一幕。
苏九九的身体，正缓缓地从他的怀中漂浮起来。她的双眼依旧紧闭，神情安详，仿佛只是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但在她的身后，虚空之中，一道、两道、三道……八道毛茸茸的、散发着朦胧青光的狐尾，依次舒展开来。
紧接着，在第八条尾巴的旁边，第九个位置上，那团一直以来都只是虚影的光团，骤然凝实！
第九条尾巴，在这一刻，彻底觉醒！
它不像其他八条尾巴那样散发着青光，而是呈现出一种混沌的、仿佛包含了万千星辰的色彩。
当第九条尾巴完全展开的瞬间，一股无法形容的、超越了三界所有生灵认知的威压，降临了。
白衣剑尊的孤高剑意。
永夜魔主的狂狷魔气。
千机楼主的算尽天机。
济世医尊的慈悲生机。
星衍术师的星辰之力。
丹道圣手的造化之火。
……
所有属于“马甲”的力量，在这一刻不再各自为政，而是像百川归海一般，尽数涌回苏九九的体内，与那股源自第九条尾巴的混沌之力，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苏九九的眉心，那属于青丘的血脉印记，悄然发生了变化。它不再是简单的图腾，而是化作了一枚九色轮转的、仿佛蕴含着三界所有法则的玄奥符文。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