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光。
那是世界的初啼，是混沌初开时诞生的第一个音节，被具象成了可见的形态。
这股光芒从灵脉核心的内部爆发，没有温度，却带来了超越暖意的生机；没有声音，却在每个人的神魂深处奏响了最恢弘的乐章。它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姿态，涤荡着这片空间里每一寸被死亡与腐朽侵蚀的角落。
玄天宫主那只由终结法则构成的毁灭巨爪，在这光芒的照耀下，连一声悲鸣都未发出，便如暴露在烈日下的积雪，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化作最纯粹的虚无。
那笼罩在灵脉核心表面、如同狰狞伤疤的黑色裂痕，在这光芒的抚慰下，纷纷剥落。它们不是被修复，而是被“净化”，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露出了其下温润如玉、流光溢彩的晶体本质。
整个灵脉塔的内部，那片原本死寂的浩瀚星河，此刻亮如白昼。每一颗星辰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欢快地转动着，洒落的星辉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种万物复苏的喜悦。
“轰”的一声，沈清辞感觉压在自己剑上的那座无形山岳骤然消失，巨大的力量反差让他身形一晃，霜寒剑发出一声轻快的嗡鸣，自动归鞘。
但他没有去看那惊世骇俗的景象，也没有去看对面那个陷入呆滞的玄天宫主。
在光芒爆发的瞬间，他便垂下了眼眸，所有的心神都落在了怀中的人儿身上。
一股精纯至极的生命本源之力，随着光芒的普照，正源源不断地从复苏的灵脉核心中逸散出来，化作温润的溪流，主动地、轻柔地，涌入苏九九的体内。
她那苍白如纸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原本因生命本源过度消耗而变得微弱的呼吸，也渐渐平稳、悠长起来。就连她紧蹙的眉头，也在这股力量的安抚下，缓缓舒展开来。
沈清辞能感觉到，怀中的身躯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慌的轻飘，而是重新有了一丝踏实的重量。他揽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温暖，永远禁锢在自己怀里。
也就在此时，这片空间里响起了几声不合时宜的惊叫。
“啊！没了！我身上的黑毛都没了！”
云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忙脚乱地在自己身上拍打着。那股磅礴霸道的魔气，就在灵脉核心复苏的瞬间，如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带着他身后那尊邪魅狂狷的魔主虚影也一同散去。他只觉得身体一空，前所未有的虚弱感涌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远处那颗光芒万丈的灵脉核心，嘴巴张了又合，半天挤出一句：“我……我刚才……是梦游了吗？”
不远处的林清婉情况稍好一些，但同样狼狈。
那股孤高绝尘的剑意退去时，她感觉自己像是从万丈云端跌落凡尘。身体的控制权猛然回归，让她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只能用剑鞘杵着地面才勉强稳住身形。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挥出那惊天一剑的触感，可体内却空空如也，只剩下属于她自己的、与刚才那股力量相比微不足道的灵力。
她抬起头，茫然地看向云舟，又看向那两位同样一脸呆滞的仙盟长老，最后，目光落在了抱着苏九九的沈清辞身上。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着同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
李长老和张长老互相搀扶着，面面相觑。
“老李……你刚才……”张长老的声音干涩。
“我……我好像看见星星掉下来了。”李长老揉了揉眼睛，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刚才只是抬了抬手，便扭曲了空间，迟滞了那恐怖的巨爪。那种执掌星轨、言出法随的感觉，让他到现在还神魂震颤。
“我的丹火……”张长老摊开手掌，掌心只有一缕普通的、用于炼丹的灵火在跳动，与方才那面蕴含着无尽生机的金色光盾判若云泥。
四个人，八只眼睛，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法理解的震撼与后怕。他们就像做了同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梦里自己化身成了传说中的大人物，举手投足间便能撼动天地。可梦醒之后，只剩下满身的疲惫与一身的冷汗。
在这片混乱的寂静中，那颗被激活的九窍玲珑心，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
它缓缓地从那道连接着灵脉核心的光柱中脱离出来，九个窍穴的光芒渐渐收敛，但其核心处那点由苏九九血脉点燃的混沌之光，却愈发明亮。
嗡——
一声轻柔的颤鸣。
九窍玲珑心化作一道流光，没有飞向苏九九，而是径直投入了那颗正在复苏的灵脉核心之中。
它就像一颗水滴融入大海，没有激起任何波澜，便与灵脉核心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下一刻，那颗巨大的灵脉核心，光芒不再是毫无节制地向外迸发，而是开始内敛、凝聚。核心的中心，那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浮现出了一颗缓缓跳动着的、由九色光华构成的“心脏”。
咚……
咚……
咚……
沉稳而有力的搏动声，第一次在这片空间里响起。每一次跳动，都引得三界灵脉随之共鸣。一股股新生的、纯净的灵气，随着这搏动，被“泵”向四面八方，顺着无形的脉络，流向仙界、魔域、凡间……
三界灵脉，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复苏。
“不……”
一声嘶哑、绝望，仿佛从地狱深处挤出的嘶吼，打破了这新生的韵律。
玄天宫主站在原地，周身缭绕的黑气被那纯净的生机之光逼退三尺，让他看起来像一座被圣光炙烤的孤岛。他血色的双瞳死死地盯着那颗正在平稳跳动的灵脉核心，那眼神里，不再有之前的贪婪与狂热，只剩下一种计划被彻底粉碎的、纯粹的怨毒与疯狂。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谋划千年，不惜与虎谋皮，融合上古残魂，为的就是在灵脉崩毁之后，以玲珑心为基，开创属于他的黑暗纪元。
可现在，灵脉正在复苏，玲珑心也已融入核心，成为了他永远无法染指的存在。他的一切谋划，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癫狂，“白衣剑尊、永夜魔主……那些家伙，为何要帮你？！你这只蝼蚁般的余孽，凭什么？！”
他的咆哮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却没有人能回答他。
云舟等人只是戒备地看着他，他们甚至没完全听懂玄天宫主在吼些什么，只知道这个疯子还没死心。
玄天宫主的目光扫过众人。他看到了抱着苏九九、眼神冰冷的沈清辞，看到了那几个虽然虚弱却依旧挡在前方的“蝼蚁”，最后，他的目光再次回到了那颗跳动的灵脉核心上。
那沉稳有力的搏动声，对他而言，就是最恶毒的嘲讽，是宣告他彻底失败的丧钟。
他的脸上，那股癫狂的愤怒，忽然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般的平静。
他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喜悦，只有一种拉着全世界一起陪葬的、纯粹的恶意。
“本座明白了……”他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诡异的释然，“既然本座得不到……既然这个腐朽的世界不愿迎接新生……”
他缓缓张开双臂，周身那些被逼退的、属于上古残魂的邪恶黑气，在这一刻不再抵抗，而是以一种自投罗网的姿态，疯狂地倒灌回他的体内。
他的身体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碎裂声，皮肤寸寸开裂，一道道黑色的纹路从裂缝中蔓延开来，那不是鲜血，而是最纯粹的、来自太古的怨恨与毁灭之力。
“那就一起……回归最初的虚无吧！”
玄天宫主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那双血色的瞳孔彻底被黑暗吞噬，一股远比之前那只毁灭巨爪恐怖百倍的、足以让神魂都为之冻结的恐怖威压，轰然爆发！
整个灵脉塔，连同这片浩瀚的星空，都开始剧烈地、疯狂地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