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前夜的葬魂崖,风裹着碎石子打在玄铁战甲上,“噼啪”响得钻心。
呜咽声不是风,是崖壁里渗出来的冤气,缠在脖颈上凉丝丝的,像死人的手。
崖壁泛着深褐的光,那是数百年都没洗透的血,指尖一触就硌得慌——
血渍早和岩石长在了一起,连岁月都磨不去纹路里的戾气。
脚下的碎石棱角尖得能扎穿草鞋,踩上去钻心的疼,混着淡得发呕的尸腐味,还有枪锋特有的寒冽,顺着鼻腔往肺里钻,激得人浑身发紧。
“看那里。”
宁无尘的声音沉得像崖底的寒潭,玄铁战甲的肩甲蹭过崖壁,发出“吱呀”的脆响。
陆云许顺着他的目光抬眼,心猛地一缩——
崖壁中央的石缝里,斜插着柄玄铁枪,枪尖朝下扎进岩石,杆身被岁月磨得发亮,却依旧绷得笔直,像当年持枪人的脊梁。
一具骷髅挂在枪上,指骨蜷成钩,死死攥着枪杆,指节的骨缝都嵌进了木头的纹路里,哪怕成了枯骨,都没松半分。
空洞的眼窝对着黑沉沉的天,像在哭,又像在骂,风灌进去,发出“呜呜”的响,是数不尽的冤魂在喘。
枪身绕着淡黑的煞气,却偏生透着股斩钉截铁的正气,两种气撞在一起,压得人喘不过气,又奇异地稳。
“这是我师尊岳沉舟的枪,名唤‘弑师’。”
宁无尘抬手抚过崖壁,指尖蹭过一道深血痕,糙得磨皮。
“当年师祖为练‘炼魂大法’,把三十七个师弟的魂魄炼进邪器,一个个活生生抽魂,惨叫能掀翻山门。师尊跪了三天三夜求他回头,眼睁睁看着最亲的小师弟被魂火吞了,才拔了这枪。”
陆云许的目光钉在骷髅上,眼前猛地炸开画面——
少年岳沉舟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挺得像崖上的青松。
弑师枪在他手里泛着冷光,枪尖挑开师祖周身浑浊的魂气,魂气里裹着师弟们的残魂,一张张扭曲的小脸在哭。
“逆徒!”
师祖的声音像破锣,赤红的眼睛瞪得要掉出来,腐臭的气喷在岳沉舟脸上。
“我授你枪法,养你成人,你敢反我?”
“你配叫师尊?”
岳沉舟的声音抖得厉害,却咬得死死的,血泪从眼角砸在枪杆上。
“小师弟昨天还问我,下山能不能带糖吃!”
他侧身避开师祖抓来的鬼爪,枪尖“嗡”地抖了一下,猛地扎进师祖胸膛——
不是刺,是钉,枪尖穿透胸骨时发出“咯吱”的碎响。
“这一枪,为阿明!”
师祖惨叫着反扑,魂气缠上岳沉舟的胳膊,像烧红的铁链。
岳沉舟没躲,反手拧转枪杆,枪尖在师祖体内搅出个血洞。
“这一枪,为宗门规矩!”
“疯了!你疯了!”
师祖的脸扭曲成鬼,魂火从七窍往外冒。
岳沉舟猛地发力,将他整个人钉在崖壁上,枪尖从后背穿出,扎进岩石半尺深。
“这一枪,为天下人!”
滚烫的血喷出来,浇在岳沉舟脸上,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淌,滴在崖壁的碎石上。
师祖的魂气在枪锋煞气里“滋滋”消融,惨叫像被风撕成了碎片,最后只剩一具骷髅挂在枪上,指骨还死死攥着枪杆,像是到死都不服。
血顺着石缝流,浸黑了一片岩石,后来就成了崖壁上洗不掉的褐。
“师尊钉死师祖后,守了这崖三十年。”
宁无尘的声音软了些,望着枪的眼神里全是敬。
“他说夜里总听见师弟们哭,可从来没说过后悔。传位给我那天,他指着枪说:‘葬魂崖的枪,不是弑师,是守义。谁能拔它,得有敢捅破天的勇,更得有护着人的心——那才是北凉的少军主。’”
他转头看向陆云许,玄铁战甲的光影落在他脸上,沉得像山:
“你元婴境的修为,九色丹的根基,打雪国、破毒瘴,没丢过北凉的脸。去试试。”
陆云许深吸一口气,崖上的戾气和正气一起往肺里钻,激得他丹田的九色金丹轻轻颤。
他走到崖壁前,离枪越近,越能摸到那股复杂的气——
岳沉舟的血温还残在枪杆上,师祖的煞气像小蛇往指尖钻,还有三十七个师弟的冤气,凉丝丝地绕着他的胳膊。
他抬手,指尖刚碰到枪杆,一股寒气“唰”地钻进经脉,像数不清的冰针在扎,煞气顺着血管往脑子里冲,要搅乱他的神。
“守好本心。”
宁无尘的声音像块石头,砸在他乱哄哄的脑子里。
陆云许闭眼,《太阳真经》立刻运转,九色元婴转得飞快。
太阳之力的暖、圣光之力的柔,缠成一道金罩,把煞气挡在外面。
“我拔枪,不是要少军主的位置。”
他对着枪轻声说,声音裹着灵力,传进枪杆的纹路里。
“是要让阿明那样的孩子,不用再被炼魂;让北凉的兵,不用再饿肚子打仗;让护国军的账,一分一毫都算清楚。”
九色灵力顺着手臂涌进枪杆,刚碰到枪芯,弑师枪突然“嗡”地颤了起来。
枪身的黑气像雪遇着太阳,“滋滋”退去,露出杆上刻的小字——
“公道不灭,大义不亡”,八个字刻得深,指尖摸上去凹凸不平,是岳沉舟当年一刀刀刻的。
崖上的骷髅动了动,攥着枪的指骨,慢慢松了半分,空洞的眼窝里,似乎闪过一点暖光。
陆云许咬紧牙,双臂青筋暴起,玄铁战甲的甲片都被撑得“咔嗒”响。
他发力往上拔,枪却纹丝不动,反而传来一股巨力,像整座葬魂崖压在枪杆上,要把他的胳膊压断。
九色元婴全力转,五行之力的刚、阴月黑暗的沉,还有岳沉舟的枪魂碎片,全缠在一起,顺着手臂灌进枪杆——
这一次,不是硬拔,是共鸣。
“喝!”
他低喝一声,九色霞光从周身爆出来,光柱直冲天际,撞得崖壁的碎石都悬了起来。
弑师枪抖得更凶,枪杆和石缝摩擦发出刺耳的“吱嘎”声,石屑像下雨似的往下掉。
终于,“轰隆”一声闷响,枪尖从石缝里拔出来一寸,一股磅礴的气撞开,把崖上的风都逼停了——
一半是岳沉舟的正气,一半是三十七个师弟的冤气,此刻全朝着陆云许的方向,轻轻拢了过来。
他握着枪杆的手,突然不疼了。
枪杆上的血温,顺着掌心往身体里钻,像岳沉舟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像那些冤死的师弟,在他耳边说了声“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