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雨林的潮气像块湿抹布,糊得人胸口发闷。
瘴气在枝叶间缠成淡青的丝,吸进肺里凉丝丝的,却带着说不出的黏腻。
露珠从阔叶上砸下来,“啪”地砸在泥泞里,泛开诡异的光——
那是瘴气渗进露水的颜色。
秦国三万大军的旌旗在边境线晃着,红得扎眼,可每日派来佯攻的兵,刀都没出鞘就往回退,攻势软得像泡了水的棉絮。
陆云许立在哨塔顶端,玄铁战甲沾着的瘴气凝成细水珠,顺着甲缝往下淌。
他手搭凉棚望过去,秦军阵中总有些黑影在帐篷后晃,动作鬼祟得像雨林里的毒蜥。
指节无意识敲着哨塔的木栏,木纹里嵌着的瘴气让指尖发僵——
秦军素来是捡软柿子捏的性子,这般“雷声大雨点小”,绝不是真心攻城。
“都统,探子回来了!”
塔下传来亲兵的喊声。
陆云许低头,看见那探子裤腿全是泥,草鞋磨破了底,怀里揣着个竹筒,竹筒口的蜡封都浸着霉味。
“秦军后营半夜总有人往外跑。”
探子喘着气,从竹筒里倒出片沾着毒汁的布。
“还有些兵背着陶罐,走路都轻手轻脚,陶罐碰着响,像装着液体。”
陆云许捏起那片布,指尖一捻就闻到股隐晦的腥气。
“是冲粮草营来的。”
他转身就往宁无尘的军帐走,脚步踩得木梯“吱呀”响。
“南境粮草营是咱们的命根子,断了补给,前线弟兄就得饿着肚子打仗。元帅,我请命去守粮草营,设个套让他们钻。”
宁无尘听完,手指在军案上的地形图敲了敲,指尖落在粮草营的位置:
“准了。死士营归你调,再给你五十枚传信烟花,遇事立刻示警。”
他抬头看陆云许,眼神沉得像雨林的深潭,“秦军善用毒,多加小心。”
陆云许带着死士往粮草营赶时,天刚擦黑。他让人在营外布了三层“幻雾迷阵”——
用雨林里的幻灵草和毒藤熬出汁液,混着晨露泼在周围的灌木丛里,雾气淡青,沾在皮肤上凉丝丝的,却能搅乱视线、遮了人气。
迷阵外藏了数十名暗哨,每人怀里揣着夜视灵晶,晶光暗绿,贴在眼上能看穿浓雾,人都躲在千年古榕的气根里,连呼吸都压得极轻。
营里的兵则忙着给兵刃抹“破毒粉”,土黄色的粉末捏在手里发涩,抹在刀上泛着淡金的光。
月隐星沉时,雨林彻底静了,连虫鸣都停了。
数千名秦军死士踩着泥泞摸来,夜行衣沾着湿草,背上的陶罐碰撞着,发出“咔嗒”的轻响。
刚踏入幻雾迷阵,领头的人就迷了方向,脚下“咔”地踩中机关,三支信号箭“咻”地冲天而起,带着硫磺味的火光划破夜空。
“按计划来!”
陆云许的吼声从粮草营里炸响。
早备好的北凉军将士立刻含上解毒丹,丹药在嘴里发苦,却顺着喉咙往下暖,护住心脉。
他们握着沾了破毒粉的兵刃从暗处冲出来,短刀劈向秦军死士的手腕——
那些人正想掀陶罐的塞子。
“泼!”
秦军死士急了,陶罐砸在地上,腐骨毒瞬间弥漫开来,青黑色的毒液淌过,草木“滋滋”发黑枯萎,连泥土都被蚀得冒泡。
可北凉军身上的破毒粉立刻起了效,淡金色的光在周身罩住,毒液沾上去就成了水珠滚落。
“杀!”
一名老兵一刀劈中秦军的胳膊,破毒粉沾在对方伤口上,那人惨叫着倒在地上,原本要发作的毒功瞬间没了力气。
陆云许的目光早锁在了人群里那个灰袍老者身上——
他手里攥着枚拳头大的毒雾弹,袍角沾着的毒汁比旁人都浓,是秦军的毒师无疑。
“老东西,哪里走!”
他纵身跃过营门的木栏,玄铁战甲撞在树干上,震得落叶簌簌掉。
毒师抬头见他冲来,嘴角勾起冷笑,三枚毒雾弹接连抛过来,漆黑的毒雾瞬间把两人裹住,腐骨毒的腥臭钻得人脑子发疼。
“此毒无解,你等着化脓水吧!”
陆云许却面不改色,丹田内的八色金丹转得飞快。
木系灵力先涌出来,淡绿色的护罩像层薄苔,把毒雾挡在外面;
紧接着,圣光灵力从金丹里渗出来,暖融融的,像晨雾里的光,毒雾沾到就散了,连空气里的腥臭都淡了。
“你的毒,还差得远呢!”
话音未落,他已冲破毒雾,“尘”字枪像灵蛇出洞,枪尖精准地刺穿毒师的肩膀。
毒师惨叫着,手里的毒雾弹“咚”地掉在地上,陆云许一脚踩上去,毒雾弹碎成渣,毒液溅在他的战靴上,被破毒粉的光挡着,没伤着分毫。
“说!腐骨毒的解药配方,还有多少人藏在南境?”
他手腕一转,枪尖又深了半分,疼得毒师浑身抽搐。
“我说……我说……”
毒师的嚣张早没了,声音抖得像筛糠,把解药配方和残余死士的藏身处全说了。
陆云许立刻让人按配方熬药,又派暗哨去清剿残兵,粮草营的火折子重新亮起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前线的秦军得知毒计败露,军心一下散了——
没了断粮的后手,他们根本扛不住北凉军的冲击。
陆云许率军回援,刚到阵前就听见燕翎的吼声,她的银甲在晨雾里闪着光,骑兵们跟着她冲得正猛。
“陆都统来了!咱们三面夹击,把这群毒耗子宰了!”
燕无歇的骑兵绕后,秦红缨的步兵压前,陆云许的死士从中间凿开缺口。
秦军腹背受敌,有的扔了刀跪地求饶,有的往雨林里钻,却被暗哨截住。
三个时辰后,战场静了,秦国三万大军折了一半,剩下的全成了俘虏。
清理战场时,陆云许缴获了毒师的毒功秘籍,纸页发黄,上面的字迹沾着毒汁的痕迹。
燕翎走过来,把一个瓷瓶扔给他,里面是专治瘴气的药粉。
“拿着,雨林的瘴气比秦军的毒还难缠。”
她别过脸,银甲碰撞得脆响。
“你的兵守粮草营有功,我的精锐骑兵,以后你也能调。”
陆云许接住瓷瓶,瓶身还带着她手心的温度。
“多谢燕将军。”
“别谢我。”
她转头瞪他一眼,却没了往日的敌意。
“别把我的骑兵带输了就行,丢不起那人。”
半年时光,北凉军在陆云许的手里连赢三场——
破雪国冰阵,镇青帝铁壁,安南境毒瘴。
北疆三城、东部两城全收了回来,南境的防线也稳得像铸了铁。
七国那些原本盯着北凉的势力,全缩了回去。
军中再没人提他护国军的出身,提起“陆都统”,老兵们都竖大拇指,连刚入伍的娃子,都把他的枪法当传奇讲。
陆云许站在南境的城楼上,望着雨林的方向,手里的“尘”字枪沾过雪国的冰、青帝的铁、南境的毒,却愈发锋利。
他知道,这不是终点。
但此刻,他握着枪,身边有燕无歇的笑、秦红缨的敬、燕翎的信,心里稳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