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虚观的演武场积了层薄霜，柳馨梦的剑穗扫过地面时，带起的冰晶像碎钻似的闪。
她已经在这里站了整整两个时辰。手里的青钢剑被灵力催得泛着冷光，每一次挥剑都带着破空的锐响，把空气割得叫。观里的弟子远远看着，没人敢靠近——谁都知道，师姐这是真动怒了。
昨天埋完青云子，柳馨梦回房就翻出了这柄压箱底的剑。剑鞘上刻着的云纹都磨浅了，还是她刚筑基时，不可理喻道长送的礼物。平时她总说这剑太沉，宁愿用轻便的木剑练手，今天却攥得指节发白。
师姐，喝口热茶吧。凌霖端着个粗瓷碗走过来，碗里飘着几片灵叶，热气腾腾的。他特意往里面加了点安神的灵蜜，想着能让她顺顺气。
柳馨梦没回头，手腕一翻，青钢剑贴着地面划出道弧线，带起的霜雪溅成个圈。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拿走，没看见我练剑？
练剑也得吃饭啊。凌霖把茶碗放在旁边的石桌上，你从昨天到现在就啃了半块干饼，再这么练下去，不等找到廖皓林，自己先饿晕了。
这话戳中了点什么，柳馨梦的剑顿了顿。她转过身，眼眶还是红的，可眼神里的火却烧得更旺了：饿晕？总比看着师弟们一个个出事强！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委屈：上次是慧安被偷袭，这次是青云子......我这个师姐到底在干什么？就只会嘴硬，只会训人！
青钢剑一声掉在地上，她突然蹲下身，肩膀抖得厉害。平时那个毒舌又要强的师姐，此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连声音都带着哭腔。
凌霖愣了愣，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柳馨梦掉眼泪。他赶紧捡起剑，蹲在她旁边，想说点安慰的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能笨拙地拍了拍她的背，跟哄胖龟似的：别哭啊......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好个屁！柳馨梦抹了把脸，抬头瞪他，眼睛红得像兔子，上次要不是我大意，青云子能被廖皓林的人暗算？这次要是我拦住他......
后面的话被哭声堵在了喉咙里。
凌霖看着她手背上的伤口——那是昨天埋青云子时，不小心被桃树枝划破的，还渗着血珠。他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点药膏：先处理伤口，感染了更麻烦。
他拉过她的手，小心翼翼地把药膏涂在伤口上。药膏是他特制的，带着淡淡的薄荷味，能消炎止痛。柳馨梦没挣扎，任由他摆弄，只是别过头看着演武场边的桃树，不说话。
其实啊，凌霖一边涂药一边说，青云子那小子，看着老实，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你就算拦着他，他也能半夜翻墙出去。
柳馨梦了一声，语气却软了点：就你懂他。
那是，凌霖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上次他偷偷给胖龟喂灵虾干，被你抓包，还是我帮他背的锅呢。
这话逗得柳馨梦忍不住笑了声，眼泪却又掉了下来。她赶紧用袖子擦，嘴里还嘟囔着：笑什么笑，再笑把你灵药房的药全换成黄连。
别啊师姐！凌霖哀嚎，我那还有给胖龟治便秘的药呢，换了黄连，它得拉三天三夜！
胖龟不知从哪钻出来，听见这话，赶紧缩了缩脖子，好像已经尝到了黄连的苦味。
柳馨梦终于被逗笑了，她接过凌霖递来的茶碗，喝了一大口，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心里的堵得慌好像散了点。
说真的，她放下茶碗，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廖皓林我必须去找。不光为了青云子，也为了观里其他人。
我跟你一起去。凌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周婧瑶的阵法能困住他，钟广萍那骨笛也能帮忙，人多胜算大。
不行。柳馨梦摇头，观主说了，逆道天魔宫最近动作频繁，肯定不止廖皓林一个人。你们得留在观里，以防万一。
她捡起地上的青钢剑，用灵力擦去剑身上的霜，声音又恢复了平时的冷硬：再说了，收拾那种货色，我一个人够了。
凌霖知道她的脾气，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玉符：这个你拿着。
玉符是用暖玉做的，上面刻着个简单的阵法，是他跟周婧瑶学的。只要捏碎，天虚观这边就能收到信号，还能定位大概位置。
遇到危险就捏碎，别硬撑。凌霖把玉符塞进她手里，我们又不是非要跟你抢功劳，主要是......胖龟说想看看你揍人的样子，它还没见过呢。
胖龟赶紧了一声，好像在附和。
柳馨梦看着手里的玉符，暖乎乎的温度从指尖传过来。她哼了一声，把玉符揣进怀里：知道了，啰嗦。
但嘴角扬起的弧度，却藏不住了。
当天下午，柳馨梦就出发了。她没穿平时那件灰扑扑的道袍，换了身利落的劲装，青钢剑背在身后，腰间还别着七八张符纸——都是她连夜画的，威力比平时大了三成。
不可理喻道长站在观门口，递给她个布包：里面是辟谷丹和几张遁形符，不到万不得已别用。他顿了顿，又说，量力而行，天虚观不能再失去人了。
师父放心。柳馨梦拱手行礼，眼神亮得惊人，我会把廖皓林带回来，给青云子一个交代。
周婧瑶和钟广萍也来送她。周婧瑶塞给她张阵法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几个陷阱阵：这是我改良过的，就算困不住他，也能拖延时间。
钟广萍从骨笛里倒出个小小的黑色珠子：这是我爹给的迷魂珠，捏碎了能让他晕半柱香，就是味道有点臭，跟沈晋军那胖子身上的味差不多。
柳馨梦把东西一一收好，最后看了眼站在人群后的凌霖和岩浩。岩浩手里还捏着那袋灵糖，红着眼圈说：师姐，替青云子多打廖皓林几剑。
放心。柳馨梦笑了笑，转身御剑而起。青钢剑带着她化作道青光，很快消失在云层里。
凌霖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摸了摸胖龟的壳：咱们也没闲着，去把那草莓味痒痒膏再改良改良，等师姐把人带回来，给他用上。
胖龟似懂非懂地了一声。
柳馨梦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去了那座破庙。她知道廖皓林那种人，得瑟起来就喜欢在同一个地方等着别人来找茬。
破庙里果然有人。廖皓林正坐在上次那张破桌子上，用青云子的桃木剑剔牙，动作嚣张得欠揍。他看见柳馨梦进来，挑了挑眉，把桃木剑扔在地上用脚踩着：哟，毒舌娘们来了？怎么，想替你那小师弟报仇？
柳馨梦的目光落在被踩的桃木剑上，瞳孔骤然收缩。她没说话，直接拔剑，青钢剑带着凌厉的风声刺向廖皓林的面门。
急什么？廖皓林侧身躲过，蚀骨鞭地展开，缠向她的手腕，上次没打够？还是想尝尝我新练的毒？
黑红色的毒雾从鞭梢冒出来，带着刺鼻的腥味。柳馨梦早有准备，指尖弹出张符纸，符纸化作道火墙，把毒雾挡在外面。她的剑法比平时快了不止一倍，招招狠戾，带着股拼命的架势。
怎么？小师弟死了，急眼了？你杀我师弟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自己也会失去师弟？廖皓林被她逼得连连后退，嘴上却不饶人，就凭你这点本事，还想替他报仇？等我收拾了你，再去天虚观......
话没说完，柳馨梦突然变招，青钢剑下劈改上挑，剑尖擦着他的下巴划过，带起道血痕。
闭嘴！她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不配提他的名字！
青钢剑上的灵力骤然暴涨，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白光。她把天虚观的剑法和自己悟的招式融合在一起，剑影重重，看得廖皓林眼花缭乱。
廖皓林没想到她进步这么快，渐渐有些吃力。他急了，突然从怀里掏出那个冷焰珠，黑色的珠子在他手里转动着，冒出点点火星：既然你找死，我就成全你！
冷焰珠化作道黑红色的火焰，像条蛇似的扑向柳馨梦。火焰所过之处，连石头都被烧得滋滋响。
柳馨梦眼神一凛，迅速捏了个法诀，青钢剑在身前画了个圆。圆内突然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符纸，符纸瞬间点燃，化作道金色的护盾。这是她结合周婧瑶的阵法改良的防御招，专门用来对付火系攻击。
的一声，火焰撞在护盾上，炸开漫天火星。廖皓林趁着这个空档，蚀骨鞭带着毒雾缠上了她的脚踝。
抓到你了！廖皓林笑得狰狞，这次看你怎么躲！
黑红色的毒素顺着脚踝往上爬，柳馨梦疼得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但她没慌，反而抓住这个机会，左手迅速捏碎张符纸。符纸化作道金光，牢牢捆住了廖皓林的胳膊。
廖皓林没想到她这么拼，想收回蚀骨鞭已经来不及了。
柳馨梦忍着剧痛，青钢剑反手刺出，精准地刺穿了他握鞭的手腕。蚀骨鞭一声掉在地上，她一脚把鞭子踢飞，剑刃抵住他的喉咙。
服了吗？柳馨梦的声音因为疼痛有些发颤，眼神却稳得可怕。
廖皓林看着抵在喉咙上的剑尖，终于慌了。他想求饶，可话刚出口，就被柳馨梦一拳打在脸上。这一拳用了十足的力气，把他的牙都打掉了两颗。
这拳是替青云子打的。柳馨梦收回拳，又补了一脚，这脚是替被你欺负过的所有人打的。
她没杀他，只是用捆仙绳把他捆得结结实实，还在他嘴里塞了块破布——免得他再放狠话气人。做完这一切，她才踉跄了一下，毒素已经蔓延到膝盖，整条腿都快没知觉了。
她掏出凌霖给的玉符，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捏碎。咬着牙扛起被捆成粽子的廖皓林，一步一步往外走。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青钢剑拖在地上，发出的响声，像在哼着首倔强的歌。
破庙里，被遗忘的桃木剑还躺在地上。柳馨梦路过时，弯腰把它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的灰尘，揣进怀里。
这是青云子的剑，得带回去，放在桃树下。
她想，等回去了，一定要好好训训凌霖，居然给她的药膏里加薄荷，凉得她现在还打哆嗦。还有周婧瑶，那阵法图画得什么玩意儿，差点把自己困住。钟广萍的迷魂珠也得说两句，那味道是真的臭......
想着想着，她忍不住笑了，眼泪却又掉了下来，砸在廖皓林的背上，滚烫滚烫的。
天虚观的方向，已经能看到点点灯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