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纪委秘密审讯基地,“静湖”。
这里没有高墙电网,只有一片死寂的湖水和无处不在的监控探头。
它剥离了人的一切社会属性,将那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还原成最原始、最脆弱的囚徒。
江州市常务副市长钱伯仁,此刻正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坐在冰冷的审讯椅上。
作为汉东省前常务副省长钱伯钧的堂弟。他亲眼见证了堂兄的倒台,本该引以为戒,却在赵瑞龙的“资本”攻势下,陷得更深。
他以为自己比堂兄更高明,以为藏在“金融家”卫庄背后的自己,永远不会暴露。
然而,从他在土地拍卖会上被陈海当众带走的那一刻起,他那身为市委常委的政治尊严和所有心理防线,就已彻底崩塌。
与“金融家”卫庄那顽抗到底的死寂不同,钱伯仁,这个彻头彻尾的官僚,在“静湖”这片权力真空的地带,表现出了教科书般的……彻底崩溃。
“我……我冤枉啊……陈局长……”审讯刚刚开始,反贪局局长陈海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钱伯仁就“扑通”一声,半个身子从审讯椅上滑了下来,隔着桌子,试图去抓陈海的手。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那张往日里道貌岸然、主持着几十亿土地拍卖的脸,此刻已经涕泗横流。
“陈局……不!陈海同志!我……我是被他骗了!我是被猪油蒙了心啊!”
陈海厌恶地皱了皱眉,往后撤了撤椅子,冰冷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已经彻底失态的副市长。
“是卫庄!”钱伯仁见陈海不为所动,急得疯狂地拍打着桌面,“是卫庄那个魔鬼!是他!全是他逼我这么干的!”
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开始了他那颠三倒四、却又信息量巨大的“末日忏悔”。
“是他……他拿着境外的资本,找到了我……他说他是赵……赵总的人……他说他能帮我运作,帮我更进一步!他……他用海外账户和女人拉我下水……陈局长,我是一时糊涂啊!”
陈海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开口:“是你,利用职权,将江州港那块价值五十亿的地皮,以‘环保整治’的名义,八个亿就‘卖’给了卫庄的空壳公司。是你,亲自签的字。”
“是我签的!可那都是他逼我的!”钱伯仁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他说……他说那是赵总的意思!我有什么办法?我敢不听吗?”
“卫庄是魔鬼!他才是主谋!你们应该枪毙他!枪毙他啊!”
“够了。”陈海重重一拍桌子,那冰冷的声音,让钱伯仁的哭嚎戛然而止。
“钱伯仁,”陈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以为,把所有罪责都推给一个卫庄,你就能脱身了吗?你以为,你堂兄钱伯钧倒了,你就没学到教训吗?”
“我告诉你,”陈海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卫庄,已经落网了。他在隔壁。你们的瑞士账户,已经并案了。你,是主犯。他,也是主犯。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不……不……不……”
这句“卫庄已落网”,成了压垮钱伯仁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所有的侥幸、所有“丢车保帅”的幻想,在这一刻彻底破灭!
他知道,自己完了。
在极端的恐惧之下,他那颗官僚的、精于计算的大脑,开始疯狂运转。
他必须“立功”!他必须“赎罪”!他必须交出比卫庄更多、更有价值的“投名状”,他才有可能保住一条命!
“我……我说!我全说!”钱伯仁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一种病态的、疯狂的求生欲,“陈局长!不止江州!不止我一个!”
“赵瑞龙在汉东的布局……全……全是我和卫庄牵线的!卫庄负责操盘,我……我负责和当地的干部……‘交流经验’!”
陈海的瞳孔,猛然收缩。他知道,真正的“大鱼”,要出水了。
“林州!对!还有林州!”钱伯仁为了活命,开始疯狂地攀咬,“林州的那个‘新能源汽车产业园’项目!也是这么干的!也是卫庄操盘,我负责牵线……林州的王市长……王立华!他拿了好处!”
“还有岩台!”
“岩台市的那个‘保税港区’项目!李书记……岩台市委书记李强!也是我们这条线上的!我们……我们都是……都是赵总在汉东的‘钱袋子’!”
在短短十分钟内,一个横跨江州、林州、岩台三市,以赵瑞龙为核心、以卫庄为“白手套”、以钱伯仁为“官场掮客”,将三地市长、书记全部拉下水的庞大“官商”腐败网络,被钱伯仁这个“提款机”和盘托出!
“账本!我……我有账本!”钱伯仁仿佛想起了什么,他用戴着手铐的手,拼命指向自己家的方向。
“不是大账本……卫庄那个魔鬼,他从不留账。”
“是……是我的‘工作笔记’!我……我留了个心眼!我和王立华、李强他们……我们‘交流经验’的时间、地点,卫庄承诺的好处……我都记下来了!”
“在我江州的别墅……书房……那副《八骏图》的暗格里!陈局!我立功!我戴罪立功啊!”
陈海缓缓地站起身,他没有再看这个已经彻底沦为“污点证人”的副市长一眼。
他走到审讯室的门口,拉开门,对着门外两名神情肃穆的纪委同志,点了点头。
“他的‘工作笔记’,立刻去取。”
然后,他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拨通了那个通往“反黑及重案指挥中心”的红色专线。
“祁书记……”陈海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挖到金矿般的颤抖。
“钱伯仁……全招了。”
“汉东的这张网,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还要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