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庙前最后一根火把吹灭时,陈墨还站在沙盘边。雨水顺着屋檐滴在他肩上,草绳绑着的发梢湿透了,贴在颈侧。他没动,右手一直按在震世刀柄上,左臂胎记仍在发烫,像有火在皮肤下走动。
后院训练的声音停了。没人说话,只有布幡被风吹得啪啪响。突击队的人靠墙坐着,闭眼调息。东面佯攻组三人一组蹲在地上,反复用手比划冲锋路线。有人指甲缝里全是泥,手指冻得发青,也没停下。
水无痕从南崖回来,脚步很轻。他走到陈墨身边,低声说:“冰障已加固,三道全部稳定。信号链校准完成,灵鸟、冰符、竹令都能同步。”
陈墨点头,没开口。
“你该休息。”水无痕说。
“不能睡。”陈墨盯着沙盘,“一闭眼就想起那天村子起火的样子。母亲在屋里喊我名字,苍冥虎倒在血里喘气。这些事不能再发生。”
水无痕沉默一会儿,把手放在他肩上。没有多话,只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陈墨拄着木杖,慢慢走向营地中央的高台。台阶上有积水,他右腿伤处渗出的血混在里面,留下一道淡红痕迹。他每走一步,胎记就跳一下。
一个年轻弟子正在检查刀鞘卡扣,手抖了一下,刀差点落地。陈墨经过时停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弟子抬头,看见是陈墨,喉结动了动,把刀握紧了。
另一个队员在缠绷带,绕到一半手僵住。陈墨弯腰,帮他把末端塞进缝隙。“别松。”他说,“战场上没人给你第二次机会。”
那人点头,低头继续。
陈墨走到高台尽头,扶着残破的石栏望出去。远处佛窟方向一片漆黑,看不出动静。他知道敌人也在准备,只是看不见。
他摸出胸前的玉佩。表面温热,胎记的烫感越来越强。心音还是没出现。这让他心里空了一块。以往每次突破关头,总有一句箴言浮现在脑海。现在什么都没有。
他想起楚璃临走前说的话:“你不是一个人在打这场仗。”
也想起云沧海喝醉时咧嘴笑的样子:“老子当年断了七条经脉还能砍翻三个渡劫期,你这点伤算个屁。”
还有慕容雪递来药丸时皱眉的表情:“再不换药,整条腿都得废。”
这些人现在都在等他下令。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全是茧,指节有旧伤裂开的血痕。这双手救过人,也杀过人。接下来要做的,是决定更多人的生死。
下面营地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完成了最后检查。武器入鞘,阵型确认,口令默背三遍以上。没人走动,没人说话。像一根拉满的弓,只等那一声令下。
水无痕又回来了。这次他没说话,直接站到陈墨旁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远方。
过了很久,水无痕开口:“三炷香前,玄冥殿方向有灵气波动。规模不小。冰河下游温度降了五度。”
陈墨没回应。
“他们在动手。”水无痕说。
“我们也快了。”陈墨终于开口,“明天子时,他们要开祭阵。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打进中枢。”
“南线能行。”水无痕说,“只要东面拖住主力。”
“我会让所有人记住,他们不是为了杀人去的。”陈墨看着下方营地,“是为了保住身后那些不能修炼的老百姓。保住不会用刀的孩子。保住等我们回家的母亲。”
水无痕转头看他一眼,点点头。
两人不再说话。夜风更大了,吹得衣服贴在身上。陈墨的右腿开始抽痛,像是有针在扎骨头。他咬牙撑着石栏,没换姿势。
下面有个队员突然站起来,走到角落呕吐。可能是太紧张。旁边人过去拍他背,递水壶。那人缓过来,擦嘴后又坐回原位,继续闭眼。
还有一个女弟子在摸香囊。里面装着陈墨送她的草编蚱蜢。她没发现陈墨在看,只是轻轻捏了捏,然后放回去,把手放在刀柄上。
陈墨收回目光。
他知道这些人不怕死。他们怕的是白死。
他抽出震世刀,刀身映着微弱天光。上面有几道新划痕,是昨天训练时留下的。他用拇指抹过刀刃,感受那股锋利。
“不是为了赢。”他低声说,“是为了不让这些人白费力气。”
水无痕听见了,但没接话。他看了看天色,低声道:“再有两个时辰就天亮了。你得保持状态。”
“我没事。”陈墨把刀插回鞘中,“你去南崖再查一次冰障。我要确保万无一失。”
水无痕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陈墨独自站着。胎记的热度没减,反而更强烈了。玉佩也开始震动,频率和心跳一致。他感到体内有种力量在冲撞,像是要破体而出,却又被什么东西压着。
他闭眼,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母亲坐在屋前摸着织布机,苍冥虎幼崽趴在他怀里舔伤口,叶昭站在山巅背影模糊,楚璃把星罗盘塞进他手里说“别死”。
这些画面一闪而过。
他睁开眼,呼吸变重。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鹰鸣。是联盟的灵鸟回来了。它落在庙顶,翅膀收起,爪子上绑着一块小布条。
陈墨取下布条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字:
**佛窟地脉已激活,符文开始流转。**
他把布条攥紧,扔进风里。
时间到了。
他抬起右手,握住震世刀柄,左手按在沙盘边缘。
右腿的伤处突然涌出一股热流,血浸透了绷带。
但他站得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