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军站在黑暗里,一动不动,直到那两人的脚步声远去。
他记住了那两个声音,也记住了他们离开时的轮廓。
石老五,石老二。
很好。
他没回自己小屋,而是拐了个弯,绕到了农场存放杂物的仓库后面。
这里偏僻,风雪夜里更是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
他找了个背风的角落,靠着冰冷的墙壁,一动不动地耐心等待着。
他知道,这俩人不会一起回去。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瘦小的身影独自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从远处走来。
是石老二。
周建军等他走近,在他即将拐过墙角的一瞬间,猛地出手。
他一步上前,左手飞快地捂住对方的嘴,右手反握着一把锋利的军用匕首,冰冷的刀刃瞬间贴上了石老二的脖颈。
“呜……呜……”
石老二的身体瞬间僵硬,眼珠子瞪得滚圆。
“别动。”
“再动一下,就割了你的喉管。”
石老二吓得魂飞魄散,拼命点头,连挣扎都不敢。
周建军这才松开捂着他嘴的手,但刀刃却又往皮肉里陷进去了几分。
刺痛,让石老二的双腿剧烈地颤抖起来。
“我问,你答。”
“说一句废话,我就在你脸上划一道口子。”
周建“军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石老二疯狂点头,牙齿上下打着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刚才在牛棚,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谁给你们的胆子?”
石老二的眼泪和鼻涕瞬间就下来了,声音带着哭腔,抖得不成样子。
“不……不是我……是……是我五哥……”
“是他……是他非要去……我……我不敢不去啊……”
周建军手里的刀,又往前送了送。
“我问的是,谁告诉你们,谭家辉有钱的?”
石老二吓得一哆嗦,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
“是……是看押所的一个……一个看守……”
“我五哥上次不是被关了几天吗……那个看守跟他聊天,说漏了嘴,说谭家辉家以前是……是大户……”
“还说……还说他闺女在团部总医院当医生,肯定有钱……”
“我五哥听了……就……就起了心思……”
周建军的眼神冷了下来。
原来根子在这儿。
“你五哥,现在在哪儿?”
“他……他回……回宿舍了……”
“很好。”
周建军收回匕首,在石老二的棉袄上擦了擦。
他拍了拍石老二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
“现在,你回去。”
“告诉你五哥,就说你刚才在路上捡到了一个钱包,让他跟你一起去农场西边的小河边分钱。”
周建“军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死死钉在石老二的眼睛里。
“记住,只有你们两个人。”
“要是让我看见第三个影子,或者你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半个字……”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我就把你刚才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写成材料,亲自交到思想委员会侯主任的手里。”
“思想委员会”这五个字,吓得石老二身体猛地一颤。
他比谁都清楚,进了那个地方,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我……我不敢……我一定办到……”
石老二的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哀求。
“滚吧。”
周建军松开他。
石老二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甚至不敢回头看周建军一眼,踉踉跄跄地朝着宿舍的方向跑去。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周建军那双冰冷的眼睛,和脖子上那挥之不去的寒意。
他一路狂奔,冲回那间挤了七八个光棍的宿舍。
石老五正躺在炕上,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
“五……五哥……”
石老二喘着粗气,脸色惨白。
石老五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
“干啥?死了爹了这么慌张?”
石老二不敢说实话,只能按照周建军教他的话,结结巴巴地说道。
“五哥……我……我刚才在路上……捡……捡了个钱包……”
他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自己那几张皱巴巴的毛票,攥在手里,装作是从钱包里拿出来的。
“里面……里面有钱!”
石老五一听有钱,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从炕上坐了起来。
“在哪儿呢?拿来我看看!”
“我……我怕被人看见,就……就先藏起来了。”
石老二的声音还在发抖,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就在……就在西边那条小河边,我藏石头底下了。”
“五哥,你……你快跟我去,咱们拿了钱就回来!”
石老五看着他这副又惊又喜的样子,信了七八分。
他翻身下炕,一边穿鞋一边骂道。
“瞧你那点出息!捡个钱包就吓成这样!”
“走!赶紧的!”
石老五催促着,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
石老二跟在他身后,双腿沉重,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他的心里,满是惶恐和绝望。
他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去往河边的土路,被新雪覆盖,踩上去发出“咯吱”的声响。
刮来的旷野风,又冷又硬,卷起地上的雪沫,打在人脸上生疼。
石老五走在前面,步子迈得很大,心里火热。
钱包,钱!
他脑子里就只有这两个字。
石老二跟在后面,缩着脖子,腿肚子一直在发软。
他每走一步,心里都备受煎熬,
“五哥……咱们……咱们真要去啊?”
石老二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寒风里抖得不成样子。
“万一……万一那人是骗我们的呢?”
石老五不耐烦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废话!有钱不赚是王八蛋!”
“你那点胆子,还不如个娘们儿!跟紧了!”
石老二被他吼得一哆嗦,不敢再说话,只能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
可他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刚才在牛棚里,那个黑影说的话,那个黑影冰冷的眼神,让他现在想起来都浑身发冷。
两人越走越偏,周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只有风声,和两人踩雪的声音。
石老二心里越来越慌,他实在忍不住了。
“五哥,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
“我总觉得这事不对劲。”
石老五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一巴掌扇在石老二的后脑勺上。
“你他妈有完没完!”
“老子看你就是不想让老子发财!怎么着,看我好了你心里不舒坦是吧?”
石老二捂着后脑勺,又气又怕,积攒了多年的怨气,在这一刻终于压不住了。
“我没有!”
他梗着脖子,第一次敢跟石老五顶嘴。
“我就是觉得这事悬!咱们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咱们俩加起来,一年到头累死累活,能攒下几个钱?”
“大哥呢?他一年到头出过几天工?凭什么他就能在家待着,吃得比谁都多,穿得比谁都暖和?”
石老五愣了一下,没想到他敢提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