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六年秋,当最后一支成建制的日军部队从华北某港口登船离去,
标志着持续十四年的抗日战争以一种相对平静却暗流涌动的方式,进入了尾声。
前线观测哨和情报系统反复确认了这一事实,消息如同平静水面上投入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传向四方。
首先做出反应的,自然是重庆的国民政府。
对蒋介石及其领导下的政权而言,这是一个等待了太久、也筹划了太久的时刻。
尽管在过去的数年里,军事上的主导权和战略决策权已很大程度上被兰州的柯明义体系所掌握,
甚至各派系军阀也纷纷“自行其是”,
但至少在法理上,重庆依然是代表中国的合法政府,是国际社会承认的对象。
此时此刻,正是重新彰显其存在感、凝聚民心、并在战后格局中争取主动的绝佳时机。
国民政府庞大的宣传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开动起来。
在日军撤离迹象已十分明显之时,重庆的智囊团和文宣部门便已开始精心草拟那份注定将载入史册的公告。
字斟句酌,既要宣告胜利的辉煌,也要强调政府领导抗战的功绩,更要为接下来的国内政治安排埋下伏笔。
终于,在一个经过精心挑选的日子,
国民政府主席林森、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联合签署的《告全国同胞书暨对世界宣言》通过中央通讯社向海内外播发。
电文以庄重而激昂的笔调,正式向全国、全世界宣告:
“……赖我全国军民同胞之浴血牺牲,及盟邦之协力援助,持续十四载之艰苦卓绝斗争,终获最后之胜利。
侵华日军已全部无条件撤离我国土,神圣之国权得以光复,沦陷之山河重归完整……”
宣言中,历数了抗战以来的艰辛历程,表彰了前线将士的英勇,
强调了国民政府在“领导抗战”中的“核心作用”,
并呼吁全国同胞在胜利之后,“精诚团结,共谋建国大业”。
同时,宣言也向盟国及轴心国表明了中国政府对于结束战争状态、处理战后事宜以及参与构建国际新秩序的立场。
几乎在同一时间,重庆、成都、昆明、西安等国民政府控制下的主要城市,官方组织的庆祝活动迅速铺开。
鞭炮声震耳欲聋,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帜挂满了街头巷尾,
学生们走上街头游行,高呼口号,报纸纷纷刊发号外,
用最大号的铅字印刷着“抗战胜利”、“山河光复”等激动人心的标题。
广播里反复播放着宣言的全文和激昂的乐曲。
这一切,都试图营造出一种在国民政府领导下,举国欢庆胜利的盛大景象。
然而,重庆的声音并非唯一。
就在国民政府宣言发表后不到四十八小时,延安的回应便紧随而至。
这份由中共中央名义发布的《为抗战胜利告全国同胞书》,
通过延安新华广播电台和《解放日报》等渠道,
迅速传遍了其影响所及的广大区域,并与重庆的宣言形成了微妙的呼应与潜在的角力。
延安的文告,开篇同样以热烈的笔调庆祝“伟大抗日战争的光荣胜利”,
赞扬了“全国各党派、各阶层、各民族人民以及海外侨胞”共同作出的巨大牺牲和贡献。
文告着重强调了“人民战争”的伟大力量,指出胜利的根源在于“动员了和团结了全国人民”。
与重庆突出政府和军队核心作用不同,
延安更倾向于将胜利描绘成一场全民性的、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旗帜下取得的共同成就。
尤为引人注目的是,延安的文告在庆祝胜利的同时,明确提出了“战后中国向何处去”。
它强烈呼吁“立即实行民主政治”,
“召开各党派及无党派人士代表的政治会议,成立民主联合政府”,
并“彻底实行三民主义,保障人民言论、出版、集会、结社、人身等自由”。
这些,直指重庆政府一党专政的现状,明确表达了参与国家政权、分享政治权力的强烈意愿,
将抗战胜利瞬间转化为国内政治博弈的新焦点。
在官方营造的欢庆氛围之下,明眼人都能感受到一种微妙的张力。
在广大的原日占区,尤其是华北、华东等由八路军、东山体系实际控制或影响深远的区域,
庆祝活动虽然同样存在,但形式和组织者却大不相同。
更多的是地方政权、民众团体和驻军自发组织的集会,飘扬的旗帜也更为多样。
兰州方面,柯明义及其领导层并未对重庆的宣言发表直接评论,
而是以一种近乎沉默的姿态,按部就班地继续着自身的部署,
接收城市、恢复交通、安抚流民、整顿秩序,仿佛那场举国欢庆与他们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而在国际上,各国政府也迅速对此作出了反应。
盟国方面,美、英、苏等国纷纷发表外交照会,
对中国人民取得抗日战争伟大胜利表示祝贺,并重申对重庆国民政府的承认与支持。
然而,在这些外交辞令的背后,各国使节和观察家的报告则更为冷静和务实。
他们清楚地注意到中国境内存在的“两个中心”甚至“多个中心”的现实,以及柯明义体系所展现出的强大实力和独立性。
与谁打交道才能真正影响中国的未来局势,成为了各国外交官们需要仔细权衡的新课题。
轴心国方面,尤其是日本,则在沉默中咀嚼着失败的苦果。
东京方面并未立即对国民政府的宣言做出官方回应,撤退仍在继续,
中国境内战争的结束对他们而言意味着战略上的彻底失败和难以估量的损失。
因此,国民政府的通告,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国内和国际层面都引发了复杂的连锁反应。
它正式为抗日战争画上了一个法理上的句号,
但同时也像一面镜子,映照出胜利之后中国所面临的更为错综复杂的内部局面和外部环境。
国内战争的硝烟刚刚散去,而另一场关乎国家前途和命运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柯明义站在巨大的地图前,目光扫过那片已然没有敌军标识的雄鸡版图,脸上没有任何明显的喜悦。
他按下了内部通讯器的按钮,只对等待指示的左玉波平静地说了两个字:
“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