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六年的深秋,华夏大地笼罩在一种奇特的氛围里。
日军有条不紊地撤离,曾经炮火连天的战线陷入沉寂,
但这种寂静并非真正的和平,反而更像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压抑。
前线观测哨的望远镜后方,无数双眼睛冷静地注视着敌人远去,枪口依旧低垂,未曾鸣响。
兰州统帅部的严令如山,不容任何主动出击,仿佛在践行一场无声的交易,用默许撤退换取国土的完整接收。
在这片沉寂之下,欲望与焦躁如同暗流,在各方势力内部汹涌奔腾。
遥远的东南亚雨林、中亚荒漠,昔日的地方军阀,
如今已摇身变为名目各异的“广厦安保”、“滇南矿业护卫兵团”、“西北垦殖武装运输大队”。
他们凭借东山体系提供的精良装备和后勤通道,在异国的土地上硬生生砍杀出自己的地盘。
李宗仁的“广厦安保”不仅在中南半岛北部站稳了脚跟,
更控制了几处富含锡矿和橡胶资源的区域,财富伴随着运输船队,源源不断地回流广西。
滇系的“护卫兵团”在缅北山区开辟的根据地,不仅提供了战略纵深,更带来了珍贵的玉石和木材收益。
这些昔日的将领,如今俨然成了海外领主,大口吃肉,大秤分金,好不快活。
这些消息通过隐秘的渠道传回国内,在重庆国民政府内部和各派系中,激起了难以平息的波澜和极度的眼红。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将领们看着地图上那些被“安保公司”标记的海外控制区,眼神复杂。
他们穿着笔挺的将官服,麾下仍有百万万精兵,却因兰州那套冰冷的《指导准则》被死死摁在国内,
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在海外开疆拓土,攫取巨大的资源和利益。
一种“肥肉近在眼前却无法下嘴”的憋屈感,弥漫在心头。
“凭什么他们能在外面吃香喝辣,我们就要在这里守着空盘子?”类似的抱怨在私下场合不绝于耳。
即便是国民党内部那些原本相对稳固的“山头”,也开始萌生异动。
有人暗中与海外的“同乡”部队联络,探寻绕过规则的可能性;
有人则开始抱怨蒋介石的“懦弱”,未能为中央军争取到同样的机会。
利益驱动的离心力,正在悄然侵蚀着看似统一的阵营。
与此同时,在延安的窑洞里和华北的根据地,气氛同样并不单纯。
抗战胜利的喜悦很快被未来的不确定性所冲淡。
基层的干部和士兵中,弥漫着一种渴望,他们亲眼见证了自身力量的成长,
迫切希望将这种力量转化为建设一个新国家的行动。
然而,高层内部对于未来的路径也存在分歧。
一部分人主张更积极地与重庆争夺战后领导权,甚至不惜提前摊牌;
另一部分则更倾向于审时度势,继续积蓄力量,尤其要看清楚兰州那位“柯先生”的真正意图。
理想与现实,激进与谨慎,在内部碰撞出思想的火花。
所有的躁动、眼红、算计与理想,最终都指向了那个稳坐兰州,仿佛掌控着一切的身影——柯明义。
他像一座沉默的冰山,以绝对的实力压制着所有可能打破现状的企图。
对国民党方面任何试图触碰红线、私自向境外伸手的苗头,东山体系的回应是立刻收紧物资供应,
甚至在其防区周边举行针对性极强的军事演习,冰冷的钢铁洪流是最好的警告。
对延安内部某些过于激进的声音,他则通过高层渠道传递着克制的信息,强调“时机未到”。
他用无形的巨手,强行维持着国内这脆弱而诡异的平静,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国内各方势力心思浮动,柯明义强力维持着表面平静之际,
世界战场的天平却因日军主力的大规模转移而急剧倾斜。
近三百万从中国战场抽身而出的日军精锐,如同解除了束缚的饿狼,被迅速投送到东南亚和太平洋战线。
这些饱经战火、装备得到补充的师团,战斗力远超盟军预期。
在澳大利亚,日军发起的新一轮攻势凌厉无比,缺乏准备的盟军防线多处被撕裂,关键岛屿接连失守。
在缅甸丛林,得到生力军加强的日军,向中国军阀们和英美联军发起了猛烈反扑,战况惨烈。
太平洋和印度洋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日本海军航母编队的活动愈发频繁。
受日军发力,牵制了更多的盟军兵力,轴心国其他部队也在其他各战场同时跟进发力。
盟军的防线几度濒临崩溃,局势岌岌可危。
求援的电报如同雪片般,再次越过重洋,密集地飞向重庆和兰州。
华盛顿、伦敦和莫斯科的使节们,脸上写满了焦虑,他们不再只是请求,
几乎是带着哀恳的语气,催促中国尽快履行盟友义务,投入主力部队,挽救危局。
面对雪花般飞来的求援信和几乎一日三变的糟糕战报,柯明义的反应却依旧是不慌不忙。
他召集幕僚,仔细研判着每一份战报,评估着轴心国和盟国双方的实力消耗。
他又“拖”了宝贵的一段时间,任由盟军在日军猛攻下苦苦支撑,流血牺牲。
这段时间里,国际舆论对中国“按兵不动”的批评日渐增多,
国内要求出兵以争取国际地位和利益的呼声也再次高涨,但这些似乎都未能影响他分毫。
直到前线的噩耗接连传来,盟国方面的许诺和条件一次比一次优厚,
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时,柯明义终于再次出手。
他没有直接调动一兵一卒,而是命人将一整套精心整理、装订成册的文件,送到了重庆国民政府的外交部。
那是自第一次鸦片战争以来,中国与西方列强签订的所有不平等条约的完整副本汇编,
以及一份详尽的、尚未收回的租界、租借地、势力范围清单。
从《南京条约》到《辛丑条约》,从香港到澳门,
从沿海租界到内地特权,厚厚一摞,沉重得仿佛承载着中华民族百年的屈辱。
附函只有简短的指示:以此为准,与盟国谈判。
彻底解决所有历史遗留问题,此为出兵之唯一前提。
国民政府的谈判代表们,拿着这份沉甸甸的“要价单”,硬着头皮再次坐到了谈判桌前。
谈判过程异常艰难激烈。
盟国代表起初试图回避核心问题,希望用战后经济援助、技术合作等模糊承诺搪塞过去。
他们强调当前战事的紧急,试图施加道德压力。
然而,中方的态度异常坚决,寸步不让。
每一次盟军前线失利的消息传来,都仿佛在为中方的立场增添筹码。
谈判桌上的争吵日夜不休,而世界战场的局势仍在恶化。
轴心国的攻势如潮,盟军损失惨重,士气低落,整个防线摇摇欲坠的现实,最终击垮了盟国最后的犹豫。
在又一场关键战役失利,几乎导致整个战线崩盘的巨大压力下,盟国代表们终于面色灰败地妥协了。
经过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的最终磋商,
一份以彻底废除所有对华不平等条约,归还全部尚未收回的租界与租借地,取消一切特权为核心内容的,
《关于全面解决历史遗留问题与深化反法西斯同盟合作的联合声明》草案,艰难地达成了一致。
作为交换,中国将“立即并全力以赴”地投入其军事力量,支援各条战线。
消息传回国内,在知情的高层内部引发了震动。
百年的枷锁,竟真有可能在此时一举挣脱?
然而,在这历史性突破的曙光之下,国内的政治暗流也随之变得更加汹涌。
国民党内,有人欢欣鼓舞,视此为政治上的巨大胜利;
也有人暗自忧心,不知彻底得罪西方列强后,未来的国际环境将如何演变,
更担心此役之后,柯明义和那些海外军阀的声望与实力将膨胀到何种地步,中央权威何存?
延安方面,则更加关注这份成果能否真正惠及人民,
以及在这之后,中国将走向何种政治未来。
基层的热情被点燃,但高层的决策则更加审慎。
在兰州,那间可俯瞰部分厂区的指挥室内,柯明义站在巨大的世界地图前,目光深沉。
窗外,黄河的咆哮声隐隐传来,与室内电台规律的滴答声交织在一起。
他手中拿着一份刚刚收到的、盟国原则上同意草案要点的密电,脸上依旧看不出明显的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