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墨看着他那副“此事已定,无需再议”的表情,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刚才在楼下那股兴奋劲,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熄灭了。
她蔫头耷脑地“哦”了一声,慢吞吞地挪到床边坐下,心里那叫一个失落。
唉~白高兴一场,话本里都是骗人的,七爷真是个木头!大木头!
于是,这天晚上,莫墨躺在柔软宽敞的大床上,翻来覆去,虽然身体因为退了烧而舒服不少,但心里却因为计划失败而郁闷不已。
她偷偷睁开一只眼,瞄向窗边的小榻。
楼七和衣而卧,侧身躺在那个对于他高大身形来说明显有些憋屈的小榻上,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
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冷硬的线条,却又因为这份宁静,显得格外好看。
莫墨看着看着,心里的那点小郁闷,又渐渐被一种甜甜的感觉取代了。
虽然七爷是个木头,不解风情,但他真的好照顾自己。
为了让她睡好床,自己宁愿睡小榻......这么体贴的七爷,她一定要拿下!
她暗暗握了握小拳头,重新燃起了斗志,然后带着这个念头,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而小榻上的楼七,在听到床上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后,才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
此时段俏颜一行人为了赶路没有住在客栈里,而是找了个破庙,打算休息一晚再继续赶路。
安昭看向段俏颜:“姑娘,我们是回家还是直接回京城?”
“京城”这两个字像针一样,猛地扎进铁平舟的耳朵里。
他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身体也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下意识地垂下头。
段俏颜将铁平舟这瞬间的剧烈反应,看的清清楚楚。
她原本确实想先回家一趟,毕竟离开的时间太长了,但京城酒楼那边积压的事务也着实让她放心不下。
她没立刻回答安昭,而是看向铁平舟。
“老铁——你不对劲,一提到京城,脸白得跟见了鬼似的,老实交代,你那甩不掉的仇家是不是就在京城?”
安昭一听,也立刻凑了过来,眼里充满了担忧,她伸手扯着铁平舟的袖子。
“你到底惹了什么人啊?跟我们说说嘛,说不定我们能帮你想办法呢!你这样藏着掖着,我们想帮都帮不上忙啊!”
铁平舟嘴唇紧抿,他不想说,那段过往太肮脏,太屈辱,每一次回忆都像是在撕开刚刚结痂的伤口。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
他走到路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远处。
“我的仇家确实在京城,或者说,她追到了京城。”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
“她?”段俏颜捕捉到了这个代词,眉梢微挑。
铁平舟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厌恶:“是个女人,叫蝉衣。”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光是说出这个名字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我八岁那年,被她从人贩子手里买下来。”
“她是个药痴,医术很高,用毒更厉害,我这一身医术,都是她逼着我学会的。”
安昭忍不住插嘴:“逼着你学?那不是挺好的吗?有个严师。”
“严师?”铁平舟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打断了她。
他这辈子都忘不了两件事:
一是蝉衣看他的眼神,二是那间永远弥漫着苦涩药味的炼丹房。
那年他八岁,被蝉衣从人贩子手里买下来。
对方摸着他的脸,手指冰冷的怪异,身上带着一股清冷的药草香:“根骨不错,是个学医制药的好苗子,跟着我,亏待不了你。”
她让他住的房间,就在炼丹房的隔壁,无论白天黑夜,总能闻到各种奇怪的药味,有时清香,有时恶臭的让人狂吐,有时又让人头晕目眩的难受。
那晚,她亲手把他按进药水里,冰冷的手在他身上每一寸皮肤揉搓。
洗澡水里加了不少药草,水变成了一种诡异的赤红色。
“这是强筋健骨的方子。”
她呼吸有些重,凑在他耳边说的很小声,清冷的药香味在鼻尖来回飘动。
“你得从小泡着,底子才能好。”
铁平舟被药味和她的触摸熏得想吐,缩成一团,眼泪掉进的水桶里。
那晚之后,他成了蝉衣的“药徒”。
说是学医,其实大部分时间,他更像是她的试药人和出气筒。
蝉衣是个真正的药痴,她对医术和毒药的痴迷,几乎和对他变态的占有欲一样强烈。
对方心情好时,会抓着他讲解药性,逼他背下大段大段晦涩的医书。
心情不好,或者研究新方子受阻时,所有的怒火都会发泄到他身上。
铁平舟第一次挨打,就是因为捣药时力度稍有不均。
“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蝉衣抓起那碗没捣好的药粉,直接砸在他身上,然后抄起一旁的扫帚,没头没脑地抽下来。
扫帚打在身上,不伤骨头,却疼得钻心,留下深深的红痕。
打完了,她又会把他抱到炼丹房,拿出最好的金疮药,一点点给他涂抹,眼神里带着一种混合着心疼和兴奋的诡异光芒。
“疼吗?记住这疼,下次就不会错了。”
她的手指沾着冰凉的药膏,在他伤痕上游走,此时的她温柔的像换了个人。
“师父这是为你好,严师出高徒。”
他一身制药的本事,就是在这样的恐惧和疼痛中,被硬生生磨出来的。
他必须记住每一种药材的特性,分量不能有丝毫差错,火候要掌握得恰到好处。
因为任何一点失误,等待他的都不是简单的责骂。
有一次,蝉衣让他试着配制一种安神香。
他太紧张,把其中两味性质相冲的药材比例弄反了。
香点燃后,非但没有安神效果,反而散发出一种令人烦躁的异味。
蝉衣当时没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那天晚上,对方把他叫到炼丹房,递给他一杯颜色浑浊的药汤。
“喝了它。”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师父......这是什么?”
“让你长记性的东西。”她捏住他的下巴,直接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