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灯熄灭后,我摘下护目镜,手指有点发僵。苏晨在检查钩爪的连接处,我没动,坐在驾驶座上看了会儿窗外那根断掉的旗杆。
风停了。
工坊门口有人影走动,新的监控线路正在接通。我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
冷气扑进来,我深吸一口气,往安全屋主通道走去。铁板已经重新封好,摄像头换成了带夜视功能的新型号。经过医疗室走廊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很轻,但清晰。
我停下脚步。
门开着一条缝,阳光从防弹玻璃窗照进去,落在地面一块金属板上,反射出一小片亮光。苏瑶抱着孩子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肩膀微微晃着。
我没有敲门。
她转过身,看见我,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那孩子闭着眼,小脸皱成一团,手攥得很紧。
“刚出生?”我问。
“三个小时前。”她说,“母子都平安。”
她走到旁边的床边,把婴儿放进保温箱。箱体连着氧气泵和监测仪,屏幕上的数字跳得稳定。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手搭在箱沿,指节上有几道细小的划痕,像是被指甲抓过的。
我没再问产妇的情况。这种时候,能活下来就是最好的消息。
“名字定了吗?”我靠在墙边。
她摇头。“还没来得及想。”
我看着保温箱里的孩子。皮肤红红的,呼吸很浅,但有力。监测仪发出规律的滴声。
“叫‘希望’吧。”我说。
她抬眼看向我。
“不是什么大词,就是字面意思。”我声音放低了些,“我们撑到现在,不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她没说话,低头看着孩子的脸。阳光移到了婴儿额头上,照出一层淡淡的绒毛。
过了几秒,她嘴角动了一下。
“希望……挺好。”她轻声说,“林希望。姓你的。”
我愣了一下。“随你妈也行。”
“随你。”她抬头,眼神很稳,“她是安全屋里第一个出生的孩子,得有个开始。”
我点点头,没再争。屋里安静下来,只有仪器运行的声音。
外面传来脚步声,很轻,像是刻意放慢的。我走到门边往外看。
走廊尽头站着几个人,手里举着纸板做的牌子。最前面那人举着一块白布,上面用炭笔写着“谢谢”两个字。他们没靠近,就站在那里,低头看着地面。
我知道他们是谁。
南区那批人,之前躲在废弃超市里,靠捡罐头活着。我们清剿赵强残部时,顺手给他们送过两包压缩饼干和一瓶净水剂。没想到他们会来。
苏瑶也走了过来,站在我旁边。
“他们来了有一会儿了。”她说,“一开始不敢进,后来见没人拦,才走到这儿。”
我看着那些牌子。除了“谢谢”,还有人写了“孩子平安”“愿你们安好”。
没人说话,也没人往前一步。
“让他们进来吧。”我说。
“不用。”苏瑶摇头,“这样就够了。他们需要的是距离,不是施舍。”
我明白她的意思。这些人经历过背叛、抢夺、亲人死在眼前,现在能站在这里举牌子,已经是极限的信任。
我退回屋里,关上了半扇门,留出一道缝。
阳光斜着照进来,落在保温箱边缘。希望动了动手臂,嘴巴张了张,像在找什么。
苏瑶坐回椅子上,伸手进去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孩子立刻抓住了她的手指,力气不小。
“他认生,但不害怕。”她说。
我没答话。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前世冻死在楼道里的老人,饿得啃皮带的男人,还有那个抱着婴儿跳楼的母亲。那时候没有药,没有水,更没有这样的房间。
现在有了。
我们修好了发电机,接通了净水系统,建起了防御工事。我们打赢了仗,清了场,立了威。可直到这一刻,我才觉得,这地方真的像个“家”了。
不是避难所,不是堡垒,是家。
对讲机突然响了。
我转身拿起挂在墙上的设备,按下接听键。
“林越,北区了望塔报告,南区边缘发现聚集人群,数量十五以上,携带简易武器,正朝我们方向移动。”
我盯着屏幕上的热成像图。红点排成一列,缓慢推进。
“领头的是谁?”
“信号不够清晰,但体型特征接近赵强。”
我放下对讲机。
苏瑶没问。她依旧看着保温箱,手还在孩子的小手上。
“你要去?”她终于开口。
“得看看。”我说,“他不该在这个时候回来。”
她点头,没拦我。
我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把手,又停了一下。
“等我回来。”我说。
她没回头,只轻轻“嗯”了一声。
我拉开门走出去,顺手把门关严。走廊里的幸存者已经散了,牌子留在原地,压在一块石头下面。
我快步走向控制室。
对讲机夹在腰带上,一路都在响。新的数据不断传上来:目标速度加快,携带物品疑似燃烧装置,距离安全屋主入口还有八百米。
我推开控制室的门,苏晨正盯着主屏。
“钩爪修复好了。”他说,“酸液喷射器充能完成,可以随时出动。”
我看向屏幕中央那个最大的红点。
它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前移动。
我拿起通讯器,切换到全队频道。
“所有人注意,一级警戒。”我的声音很平,“这不是巡逻,是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