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酸雨就落了下来。
我站在气密门前,手里握着测温仪。雪层表面结了一层薄冰,但下面已经渗出暗黄的水迹,那是酸液在融化冻土。昨天埋下的钉板还埋在东墙外三米处,上面盖了隔热板和伪装网,看起来和周围的雪堆没什么两样。
但我没急着过去检查。
昨晚那三人撤得太过干脆,像是一次预演。他们不是来试探通风管的,是来试探我的反应模式。现在我知道他们在看,我也知道他们会再派人靠近——只是这次不会是侦察,而是引诱。
我拉开门缝,冷风夹着酸雾扑进来,打在斗篷上发出轻微的嘶响。外面的地表已经开始冒烟,低洼处积着浑浊的水泡。我走出去,脚步踩在硬化路面上,每一步都压得很实。
绕到东侧围墙拐角时,地上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一个身影从废弃管道口滚出来,披着破布,一只手拖在地上,嘴里含糊地喊着什么。他离我只有五步远,身体蜷缩,肩膀剧烈起伏,像是受了重伤。
我没有停下。
右手一直贴在腰间的短矛柄上,手指没有松开。他抬脸的一瞬间,破布滑下来一块,右臂露了出来。皮肤上有道褪色的纹身,线条粗犷,是一只张嘴的老虎。
赵强的人。
我后退半步,脚跟抵住一块凸起的水泥块。这人还在喘,可呼吸节奏太稳,不像是濒死状态。他的左手藏在布下,指节没有发白,也没有颤抖。
远处三百米外,一栋废楼的顶层窗户闪了一下光。
不是一次,是两次,间隔三秒。
有人在用镜子传信号。
我明白了他们的计划。这个人是饵,目的就是让我靠近,让我把他带回安全屋。只要我动了恻隐,打开内门,他们就能确认通道位置和防御弱点。甚至可能在他身上藏了追踪器或者腐蚀粉。
而楼顶那人,正在记录我的行动路线。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查看。只是慢慢抬起左手,摸进斗篷夹层,指尖碰到了那个微型遥控器。拇指按下去,按钮发出轻微的咔声。
地面在他身下裂开。
那块被伪装成冻土的翻板瞬间倾斜,下方的酸液池立刻翻起白泡。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整个人就滑了进去。破布被腐蚀得迅速发黑,边缘卷曲,冒出刺鼻的气味。
只有一只手套浮上来,皮面冒着泡,慢慢塌陷。
我没多看一眼。
转身沿着原路返回。脚步加快,但没有跑。沿途经过三个震动传感器,我都伸手碰了下外壳,确认指示灯正常闪烁。北侧通风管区域没有触发警报,说明没人趁机接近。
回到气密门前,我先用测温仪扫了一遍周围雪地。温度分布均匀,没有热源隐藏。接着又检查了门框四周的密封条,确认没有被撬动的痕迹。
然后才缓缓开启外门。
进入缓冲区后,我脱下斗篷挂在钩子上,摘掉面罩。里面的空气干燥温暖,带着一点机油味。我走到主控台前,把刚才的监控画面调出来。
“苏晨。”我开口。
他从工坊那边探出头,手上还拿着扳手。
“过来一下。”
他快步走过来,站在我旁边。屏幕上正回放刚才的画面:假伤者倒地、我后退、遥控启动、翻板开启、坠入酸池。
“看清那道反光了吗?”我指着时间轴上的第十一秒。
他凑近屏幕,放大窗口。“看到了,在七楼东窗。反光角度变了两次,应该是镜面摆动。”
“记录频率。”
他打开日志本,写下时间和间隔。“三秒一次,停顿一秒,再闪一次。不像随机反射。”
“不是偶然。”我说,“是指挥信号。第一次闪,是让他开始表演。第二次,是确认我已经上钩。”
苏晨沉默了几秒。“他们在等你开门救人。”
“对。”我点头,“他们知道我们会防侦察,所以换方式。用‘伤者’打破我们的规则。”
他抬头看我。“接下来他们会改策略吗?”
“不会。”我说,“这次失败,只会让他们更确定我们有陷阱。但他们不会放弃,反而会加大投入。”
“你是说……还有更多人?”
我没有回答。而是把画面切到东墙外的广角镜头,拉近到钉板埋设区。泥土表面有些许松动,但看不出是否有人踩过。
“你去准备淬火槽。”我说,“今天要把剩下的长矛头做完。”
他愣了一下。“要升级武器?”
“不只是防御。”我盯着屏幕,“他们想摸清我们的底线。那我们就给他们看新的底线。”
他没再问,转身回了工坊。
我继续看着监控画面。酸液池上方的摄像头拍到了最后的画面:那只手套彻底塌陷,沉入液体中。池边的警示灯红光一闪一闪,映在湿漉漉的墙上。
我把这段录像存进加密分区,标记为“首次清除”。
然后调出安全屋周边的所有探头视角,逐一检查盲区。东侧围墙与输电塔之间的地带视野受限,需要加装一个可旋转的补盲探头。屋顶的天线阵列附近也要布置一圈压力感应带,防止有人夜间攀爬。
我记下几项待办事项。
刚放下笔,苏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林越。”
我回头。
他站在工坊门口,手里拿着一根刚打磨好的矛头。“你说他们还会来,那下次……会不会换个身份?比如,真的伤员?”
我没有马上回答。
因为我知道,真正的考验不是识别伪装,而是在面对真实求救时,还能不能守住门。
但我不能说这个。
我只是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接过那根矛头。金属表面还带着磨砂的粗糙感,边缘锋利。
“先把这批武器做好。”我说,“其他的,等来了再说。”
他点点头,低头走进工坊。
我站在原地,手里握着矛头,指腹蹭过刃口。一道细小的划痕出现在皮肤上,血珠慢慢渗出来。
我没擦。
就这么站着,直到血滴落在地板上,砸出一个小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