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布满积雪的官道上,一辆挂着气死风灯的马车由两匹马伴着,朝着长安方向疾驰而去。
谢景俭骑行在侧,耳听得身后马蹄声渐起,墨色的眉峰不由缓缓蹙紧——方才离开兴平县时,分明不记得身后还有旁人出城。
他抬眼望向官道前方,那里地势微隆,形成一个暗色的矮山包。
“杜可,似乎有些不对劲。”
“我看看。”跟在马车另一侧的杜可应声勒马,翻身下马,蹲身细看地面,“这地上的脚印好像有点过于密集……”
待看到官道中间那密集又杂乱的脚印时,杜可瞳孔骤缩,猛的跳回马背上,大喝一声:“跑!”
发财在“跑”字入耳的瞬间,就把缰绳往手上缠了几圈,牢牢攥紧。
平安扶着马车站起,抽出佩刀摆出应战的姿势。
飞英从马车中翻身踏上车顶,抓着车篷四下张望:“左山包上有人!后面的马匹在加速。”
“平安,把发财的佩刀给我!”谢景俭学过君子六艺,自然也粗通武艺。
“出事了?”坐在马车里的霍纯下意识问道。
“应该有刺客。”温清宁说着从锦袋中取出两把验尸刀,分给霍纯一把:“以防万一。”
霍纯看着不足臂长的小刀,眨了眨眼:“往哪戳?”
“随便,哪里顺手就戳哪里。”温清宁用发带把刀柄和手绑牢。
看着她淡定又熟练的动作,霍纯道:“你好像很有经验?”
温清宁浅浅一笑,面上一派镇定:“我和师兄跟着阿耶有时候需要逃命,那时,我和阿耶就在马车里这么准备,师兄负责驾车狂奔。”
霍纯有些好奇:“温公也会被人追杀吗?”
“我阿耶又不是一开始就是温公,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温公。”
霍纯一下子就听懂温清宁话中的意思,想想温公被长安那些人算计着用案子活活累死的事,嘀咕道:“果然还是该像我一样只在圣人眼皮底下蹦跶。”
温清宁掀起眼皮斜瞟了他一眼,笑道:“你也是个奇人。”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兵刃碰撞的声音。
锵……
温清宁用空余的手死死扣住车厢,黑暗中,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手中的验尸刀随时准备给闯进来的刺客来一刀。
她深知外面一旦守不住,这柄验尸的小刀不会有太大用处,可她也不会坐以待毙,便是死也要在凶手身上留下痕迹。
“你们抓稳。”谢景俭提醒的声音里透出紧绷。
紧接着,温清宁便感觉到一股冲力带着她的身体往后,马车以更快的速度飞驰。
一伙黑衣人朝马车涌来。
兵刃碰撞中,迸出点点火花,杜可、平安和飞英招式不断,堪堪拦下所有攻击。
谢景俭目光疾扫——对方仅十人,却配合得极为默契,攻守轮转如一体,俨然训练有素的战阵。
“我乃大理寺少卿、谢氏嫡子谢景俭,若不想与我谢氏为敌,速速退去。”
听到这话,黑衣人的攻击明显一滞,攻向马车的招式带上犹豫。
紧接着一个女子尖利地喊道:“把他一并杀了!就不会有人知道!”
话音刚落,攻击停顿一瞬,紧接着变得更加猛烈。
谢景俭看向骑马跟在战圈外围的女子,神色凝重,那女子的声音有些耳熟,只是一时记不起来。
不过现在的情形也由不得他细想,还是先要活命要紧。
便在这时,又有一伙黑衣人从侧前方冲了过来。
和前面的刺客不同,第二拨黑衣人共有十二人,以阵型向他们靠拢。
看着突然出现的这一拨人,前面的十个黑衣人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外围的那名女子。
“一起杀了!”
得了指令,第一拨黑衣人立刻动手。
后来的十二人仅仅懵了一瞬,当即动手还击。
谢景俭看着莫名其妙打起来的两拨人,让发财趁机驾车逃离。
然而马车跑出没多远,便又碰到第三拨人。
第三拨人没有穿统一的夜行衣,就连脸也没有遮挡,手中兵刃也不统一,大大咧咧地站在路中间把整条官道拦住。
“有没有一个叫温清宁的!有人跟咱们买了你的命!乖乖出来受死,也省得牵连了无辜。”
马车里,霍纯小声道:“杀你的,不是杀我的。你要出去吗?”
“沈钧行应该还不想当鳏夫。”
温清宁随口回了一句,心里却在想是谁要买自己的命。
霍纯悄悄松了一口气,他还真怕温清宁来个舍己救人。
“滚开!”发财大喊道。
挡路之人看到马车根本没有停下的打算,大怒:“果然是狗官的家人!上,把他们都给老子剁成肉泥!”
“杀——”
一伙人举着乱七八糟的兵器直直地冲了上去。
追上来的两伙人看到迎面而来的第三拨人,俱都一愣。
这一刻,他们的脑海中同时闪过两个字:援军?
这般想着,手中的兵刃已经朝第三拨人攻了过去。
谢景俭立刻看明白他们彼此闹了误会,大声说道:“不必留手,全部杀了,本官能凭着尸体查出幕后主使!”
这三拨人还以为他在跟对方说,当下心中发狠,杀招尽出。
发财见状,挥鞭催促着马儿加速快跑。
飞英看着边追边打的三拨人,想了想,从袖袋里掏出一包药,照着后面扬了过去。
“看我见血封喉的顶级毒药!”
听到这话,刺客们立刻捂住口鼻。
看到这一幕,杜可对谢景俭说道:“不是死士。”
谢景俭说道:“第三拨人是有人雇凶,至于前两拨人更像是军中之人。”
平安点头附和。
“第一拨刺客行动间配合极好,有攻有守。但我看不出来属于谁的部下。第二拨的招式像曾经的沈家军,沈家军以阵法着称,其中就有一种阵法是由十二人成阵。
“不过他们实战差了许多,配合也比较生疏,看着不像真正的沈家军,也许是他们的后人,毕竟当年的那些老兵应该已经作古。”
曾经的沈家军,也就是安陆侯沈檀的父亲沈峰所率领的军队。
沈家军在沈峰告老时便已经解散,并被打乱分散到各处,只有一部分伤残老兵被允许归乡。
平安虽然不是沈家军的人,但他跟随沈钧行多年,绝不会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