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
听到沈钧行那冰冷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沈锐行却瞬间安心。
他死死按住自己的断臂,嘴唇翕动,随即毫不犹豫地敲开门躲进屋子。
他猜测到沈钧行一定会带人来,可当人真的出现时,他仍觉得意外。
沈钧行一路纵马疾驰,才刚入城,便望见安陆侯府方向火光冲天。
他赶至府前,关崖与王炳已率人入内救人。
然而奇怪的是府中传来的阵阵哀嚎,竟全都集中于二房所在的院落,其余地方则是一片死寂,唯有曾经住过的东院火光映天红。
沈钧行瞥一眼地上的断臂,朝一名护城卫扬了扬下巴,吩咐道:“去药生尘医馆看看韩翰林可在,若在将人请来救人。”
跟着又对关崖说道:“进去给他包扎。”
屋里的沈锐行听到沈钧行的话,立刻让胡氏开门放关崖进屋。
房门再次关上的那一刻,院子里的气氛瞬间紧绷。
黑衣人看着围在四周的护城卫,攥紧了手中的长刀。
他们得到的消息是沈钧行出城,安陆侯沈檀带走大半护卫,如今沈钧行不仅在,还带着一众护城卫把他们包围起来,不是有人传了假消息,就是沈钧行临时回来了。
沈钧行握紧刀柄,从这些黑衣人散发的气势便能看出他们不是一般小贼,也绝不是桑梓和邱守一那一类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看到黑衣人突然抬起刀,护城卫正要动手时,就看他们没有任何犹豫的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眨眼间鲜血如注。
王炳愕然:“怎么突然自杀了?好赖打一场呀!”
“知道打不过,所以干脆自尽。这些人绝不是普通贼寇,你们在这儿……”
“啊——”
沈钧行还没有说完,就被一声尖叫打断。
王炳下意识打了一个寒颤,他今夜经历了太多惨叫,实在有些怕了。
“沈沐怀的院子里还有人?”沈钧行嘴上说着,人已经提刀冲了过去。
“这都是什么事啊!”王炳留下两人善后,带人跟上。
和二房的院子不同,沈沐怀的院子院门紧闭,门口的灯笼一盏亮着,一盏没亮。
沈钧行瞥一眼灯笼,一脚踹开院门,顺着呼救声寻了过去,刚一踏入屋子,一股淫靡之气便扑面而来。
他骤然蹙眉,目之所及只见沈沐怀面色青紫地倒在地上,四肢抽搐。
沈钧行咬紧后槽牙,从齿缝中冷冷挤出一句话:“再去请个大夫过来,要能治疗马下风的。再使个人去楚氏那边说一声,让她过来见她儿子最后一面。”说罢,连半分眼风都未扫向一旁瑟缩的女子。
那女子裹着一层轻薄纱衣,用手捂脸缩成一团,吓得瑟瑟发抖。
王炳听到沈钧行的吩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作死嘞!老子们在外头累死累活,他在床榻上累死累活!管他作甚!”眼角余光瞥见那女子的样子,更是皱起一张脸,呸了一声认命地出去找大夫。
幸而走出没多远就碰到韩少垣和竽瑟,以及慌得像无头苍蝇一般的揽福。
“王参军,我要出城……”
王炳打断揽福的话:“你出城干嘛?算了算了,等会再说。韩翰林,您会不会治疗马下风?沈沐怀那个色坯子马下风了,我家侯爷请您给他看看。”
韩少垣一怔:“不是说断了一臂?”
“侯爷回来了?”揽福惊讶问道。
“断手臂的是沈锐行,马下风的是沈沐怀。”王炳又抽空对揽福说道,“对,头儿回……”
“来”字还没出口,揽福已经跑出去老远。
“你急什么!”
“老侯爷挖了老夫人的墓,不知道要拿遗骨做什么!”
“天娘嘞,今晚没完了是吧!”王炳骂了句脏话,对韩少垣说道,“韩翰林,沈锐行和沈沐怀您看着随便救,我得帮我家头儿去!”
韩少垣望着跑远的两个人,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竽瑟:
“断臂接不上,你去给他止血包扎,那个马下风的我去救。这种活,我都多少年没干过了,能不能活的看天意吧……竽瑟,咱们当大夫的,治病救人不讲究恩怨,就跟你们夫人破案不问死者善恶一样。”
知道他在劝自己不要用医术来寻私仇,竽瑟抿着唇点了点头:“竽瑟明白。”
…………
楚氏的院子里,守门的婆子听到外面先是喊打喊杀的声音,接着声音消失,又变成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你们大公子出事了!是马下风!”
婆子听到这话,心里一咯噔,犹豫再三还是把沈沐怀出事的话告诉了高妪。
只是整个安陆侯府,谁不知道楚氏最忌讳听到“马下风”三个字,是以婆子根本不敢说沈沐怀犯了马下风,只说他出事了。
高妪陪着楚氏说了大半宿的话,才刚刚睡下,被婆子吵醒后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大公子好好的在院子里睡觉,能出什么事!睡你的去!外头天塌了也不用咱们管!”
婆子得了准话,自然不再理会外面一刻不停的敲门声。
报信的护城卫敲了一会儿门,见里面没有反应,说了一句“真狠,连亲儿子都不管”便摇头离去。
那厢,沈钧行听到揽福的话,脸色陡然阴沉,握着刀柄的手猛地收紧,刀身随着他的用力飞快颤抖。
“头儿!咱们快点去,要是晚了该来不及了!”
沈钧行面无表情道:
“长安今夜出事太多,明日须得向圣人回话。你和关崖留下,你们是护城卫,不是我的私军,不能掺和进这事。再派一些人暗中盯着长水伯府……张三接……”
“侯爷,我在这。”张三接从院门外跑进来,“属下刚把这府里转了一圈,除了正院被搬空的库房,就属这儿最惨。还有您原来住的东院,里面没东西,但被放了一把火。”
目的这么明显,沈钧行想起刚进沈沐怀院子时门口那两盏一明一暗的灯笼,对做下这些事的人有了猜测——楚氏,除了这个又坏又蠢的人,不做他想。
“王炳,你带人把整个安陆侯府看管起来,许进不许出……马上就到开城门的时辰,张三接,你回府调人去城外迎一迎你们夫人。”
王炳看他要走,撵在他身后说道:“头儿!带上我吧,我可以告假!大不了不做这官!”
关崖把他拦下:“长安这里需要我们,夫人还未回来,郡王那边也需要禀明详情,而且须得让圣人知道今夜是有人密谋。你过去不过是多个打手,用处不大,留在长安更有用。”
王炳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可心里还是憋着一股子邪火。
他一刀劈在廊柱上,怒道:“亏侯爷还救了那老匹夫的儿子孙子,他就是这么对侯爷的!气死我了!”
“侯爷救人是出于护城卫的职责,是不辜负圣人的信重!”关崖盯着他认真说道,“侯爷因为忠于圣人才会这么做……记住,谁问你都要这么回答。”
“我知道,我又不傻。”王炳明白,便是因为明白才觉得更憋屈。
确定王炳不会因为冲动乱来,关崖继续说道:
“你按照侯爷的吩咐带人看好安陆侯府,一个侯府在长安遭了贼祸,定会被人参护城卫办事不力……我这去等宫门开,面见郡王,须得在早朝前把这一整夜的事向圣人呈禀。”
…………
夜色将尽,兴平县的几人押着牢牢捆绑的桑梓,踏上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