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总,怎么办?”
“打给大嫂。”
“挂断了。”
“多打几个就会接了。”
「大嫂,叶董病了,明总也病了,整个园区有一半的人都病了。」
“报警了吗?120来了吗?”
「120马上到。」
“先报警,把园区封了,我马上赶过去。”
“知行怎么样了?”
「有意识,但不清晰。」
“告诉知行,我很快就会到,我一直都在他身边。”
“陈临,打给陈让和陈礼,让她俩立刻赶去港纳园区。”
“车钥匙给我。”
“书记,十分钟后有您的工作汇报。”
薛宴辞将手里的外套放下了,转头望望自己的办公室,又看看书柜里一家人的合照。这场汇报耽搁不得,关系着整个东部两天后的三军演练,届时她也要赶去现场参与指挥。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参加汇报会,会被人指摘的。
“阿让......”薛宴辞打给陈让,压着情绪,“阿让,我现在没法儿赶过去,见到知行后告诉他,我已经在赶过去的路上了。武警医院和总医院的大夫也已经在过去的路上了,无论是什么结果,立刻告诉我。”
一刻钟后,陈临借着会议间隙,递了纸条给薛宴辞:食物中毒,初步判断食用过有毒的菌类,已经联系云南省第二人民医院了。
一小时后,这场汇报才结束,而薛宴辞的汇报,整整持续了四十分钟,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应答他人的提问。
薛宴辞想要参与军演,想要参与作战指挥,这是她必须要走的一段路,自然也是她能将叶家再次稳住,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章家的外迁工作已经接近尾声,接下来的日子会有多艰难,早在半年前就隐隐浮出水面了。
“阿让,怎么样了?”
「知行情况很稳定,在输液,可能得五六个小时后才能醒了。」
“其他人怎么样了?”
「有三十人已经醒了,剩下二百五十六人和知行一样还处于昏迷状态。」
“安抚好家属,我现在过去。”
从北京到天津这条路,薛宴辞自己开车走过很多遍,坐路知行的车走过很多遍,但坐专车,今天是头一回。
“您好,请问这边的负责人是谁。”
薛宴辞迎上前去,“您和我说就可以。”
“姓名,在通纳生物的职位是什么?”
陈临将两位公安人员请去一旁说了话,态度才有了转变。
“薛书记,您好。此次中毒事件是由厨房加工的菌类食物存在天然毒性,烹炒过程中,时间没有达到要求。其中一部分熟了,另一部分半生不熟,所以导致了大面积的食物中毒现象。”
“我们已经联系过云南的医学专家了,确认过不会对中毒人员的身体造成较大或重大问题。我们也已经将消息封锁了,不会外传。”
“辛苦了。”薛宴辞接过调查记录签好自己的名字,递给两位工作人员后,转身开始主持工作。
“建安,去统计一下今晚有多少需要陪同过夜的家属,安排晚饭和住宿给大家。所有的治疗费用全部由企业承担,家属的食宿、交通费用统一按照4S主管级别出差要求报销。”
“请行政资源部的主管过来见我。”
“行政资源部的主管还没醒。”盛建安毕恭毕敬地答一句。
距离上次和薛宴辞一起工作已经过去二十年了,距离她提拔自己成为叶董的秘书也已经过去十年了。这些年里,人人都说叶太太不好相处,尤其是和她一同共事时,更难相处。
但盛建安从未这样想过,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自家太太宋文静能有今天的成就,一切皆是因为薛宴辞的举荐。
“那就按职级往下,找个清醒的过来。”薛宴辞态度鲜明,语气也不如一分钟前平稳了,“建安,你的应变能力太差了,借着这次的事,好好提升一下你的工作能力。”
“还有,你作为叶董的第二秘书,他的手凉成什么样了,你看不到?”
“还有,事发到现在已经四个小时过去了,4F的职级,你可是一点儿事都没处理。”
在这一刻,盛建安终于明白了叶董第一秘书明安对大嫂薛宴辞的恐惧,“对不起......”他并不是什么都没做,他主持了整个园区封锁、调查、取证工作,同时还安排所有中毒同事到医院就诊,同时也安抚好了所有家属......
但这些,在薛宴辞看来,远远不够。
“盛建安,你是一众管理队伍中最年轻的一个,也是我和叶董千挑万选出来的人,别让我对你失望。”
盛建安明白了,转头继续处理工作去了。薛宴辞给了他一个通往权势,加入叶家的机会。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是唯一一个让他可以跨越阶级的机会。
路知行醒来时只看到手背上扎了针,长长的输液管连着一袋药,具体是什么,没戴眼镜,看不清楚。
想要起身喝水,才看到床边摆着一双海青色的高跟鞋,薛宴辞来了。
她这一周忙得很,每天回来的都特别晚。问她在忙什么,她只说信息保密,不用猜都知道,这是又要联合演习了。
下一秒,就进来一个挽着裤腿,端着塑料盆的人,路知行眯起眼睛看了好久,才看清越来越近的人是自己的太太,薛宴辞。
“媳妇儿,想喝水。”
“媳妇儿,眼镜。”
“抱我,媳妇儿。”
“媳妇儿,公司的事......”
“都处理完了,放心。”薛宴辞答一句,捧着路知行亲过一口,他憔悴了不少,变丑了不少。
只要薛宴辞来了,所有事就都不再是事了。
路知行看到停在医院门口的车,快速停下脚步,松开挽着薛宴辞的手臂,“怎么是这辆车?”
“我不想坐,被人看到了会说的。”
薛宴辞只好耐着性子再一次挽起路知行的手臂,他现在虚弱的很,就这四五十米的路,就又出了一身虚汗。
“叶董,您再不上车,看到的人会更多,知道的人也会更多。”
已经八点了,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不仅这辆车显眼,这辆车的车牌更是显眼。
“行了,过来。”
路知行看看前面的司机,并不是他认识的人,薛宴辞也很少坐这辆车出行,除非是有特别紧急的事,而且必须是公事。
“不要。”
“你想要我哄你吗?”
路知行乖乖靠进薛宴辞怀里了,“你别这样儿。”
“哪样?”
薛宴辞就是这么会撩拨人。她一直说他很香,说他是桃子味,可每次靠在她怀里,路知行都会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感。
只要她来了,事情就都会好起来的。
赶着早高峰从天津医科大学总医院空港院区开回北京半北藕榭也只不过区区一小时十五分钟,往常这条路。就算是六点四十出门,也要两个小时才能到。
“丽姐,做些清淡的菜给知行吃。”
“大伯母,我一会儿就得走,约了云南的医生一小时后到,协和的医生也会一起过来。”
“我把小李留在家里,有任何情况,立马送知行去医院。”
薛宴辞将一连串的事情交代清楚后,又说一句,“大伯母,给您添麻烦了。”
“小辞,别这样说。”魏黎又转过头继续照顾路知行去了。自薛宴辞昨晚打电话说知行菌子中毒,她就想过去天津看的,但家里还有嘉硕和嘉盛两个孙辈,愣是一夜没睡熬到了今天早晨。
薛宴辞来不及再多说感谢的话,魏黎疼爱路知行不比叶承樱少,这些年一路走过来早就是一家人了。更别提魏黎背着薛宴辞偷偷给路知行的那些帮助了,怕是整个魏家留在国内的资源早就归到路知行手里去了。
“老公,我得出差,一小时后就得走。”
“我不想你走。”路知行自回到卧室就一直迷迷糊糊的,从协和拿回来的药已经输三分之一了,都不见他有一点儿精神气。
“大伯母一直都在家,爸妈下午两点到,姑娘也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你别走,好姑娘。”路知行又扯扯薛宴辞的袖口。
“我会打电话给你,忙完手里的事,我立刻赶回来,可以吗?”
“不可以。”
薛宴辞将路知行抱在怀里,拍拍他,哄一句,“睡一会儿吧,老公,我不走,我就留在家里陪你。”
“不要,我睡着了,你就会走。”
很多时候就是现在这样,一点儿办法都没有。薛宴辞也不想走,但事情就摆在那儿,她没法儿请假,更不可能放下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爸爸,妈妈的电话。”
“姑娘,你先出去吧。”
叶嘉念摇摇头,将接通的手机递给路知行,“爸,从我记事起,每天都看你和妈妈抱在一起接吻,听你俩讲情话,我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
路知行叹口气,“哎,我是管不了你了吗?叶嘉念。”
“妈妈说了,要我时时刻刻守着你,要不然就换姥爷进来,爸爸,你自己选吧。”
叶嘉念是在上课期间接到妈妈薛宴辞电话的,妈妈只说爸爸中毒了,要她赶紧回家。
吓得叶嘉念摁着喇叭,开着双闪,连闯了两个红灯才赶回家,可刚到家就看到爸爸窝在妈妈怀里撒娇,简直要把她气疯了。
两个红灯,十二分,刚到手一年的驾照就又要重考了。
“爸,你别浪费时间了,妈妈就一小会儿时间。”
路知行朝女儿翻个白眼,接过手机。叶嘉念好歹也是自己亲手带到大的孩子,也是自己架在肩膀上长大的孩子,怎么就只和薛宴辞亲近呢?怎么就只听薛宴辞的话呢?
路知行想不通。
「怎么样了?有好些吗?」
“血样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一切都正常,只是很困,又睡不着。”
“媳妇儿,我好想你,我想和你结婚。”
「别太想我,好好休息。」
“我不想你了。”
“你趁我睡着,你就走了,我不想你了。”
「好好好,不想我就算了。好好吃饭,听医生的话,好好长大,等我回去就嫁给你。」
“我已经长大了,我要和你结婚。”
「知行,注意着点儿,我在飞机上看了很多篇文献,搞不好,会影响你的技术水准。」
“你在骗我。”
「你要看吗,我发给你。」
“不要。”
「好了,快睡会儿。我大概十点半还能有半小时时间,到时候打给你。」
“媳妇儿,你什么时候回来?”
「差不多三周以后。」
“你就是不爱我。”
「知行,别再闹了,乖巧点儿,等我回去就嫁给你。」
薛宴辞挂断电话,长舒一口气,路知行该不会是脑子真的坏了吧?
“小薛,家里有事?”
薛宴辞整整表情,微笑着回头,“嗐,别提了。我爱人吃了云南空运过来的蘑菇,食物中毒了。”
“我让张勤立过去看一看?他跟着我在云南待过七年。”
“那太好了,谢谢冯书记。”
这场演习十四天,每天可以通话两次,薛宴辞可不想剩下的十三天都和今天一样尴尬。路知行都四十九岁了,怎么还跟二十二岁的时候一样呢?只要生病了,永远都是撒不完的娇,使不完的小性子,很是会闹脾气。
以前都是在家由着他闹,现如今这一通电话,薛宴辞是真的尴尬透顶。这么多年建立起来的个人形象,在外人面前维护出的家庭形象,算是一朝被路知行全瓦解掉了。
“叶先生,您好,我是冯书记,冯劲扬的卫生兵。冯书记和薛书记一小时前打过电话,要我过来给您检查一下。”
“您身体不错,只是还有一些毒素没代谢完,预计明天下午就能恢复清醒了。”
路知行脑子里响了一声,明知这句话是话里有话,可就是没法儿反应,也没法儿转弯,更没法儿读出其中的意思。
“演习期间,所有的通讯方式都是有监听的。”
这话太直接了。
直接到路知行尽管脑子不清醒,但还是生理性的红了脸,这算怎么一回事儿?
路知行确实是在中毒后的第三天下午恢复清醒的,但也再没有接过薛宴辞打来的任何一通电话。每次都是三个孩子和薛宴辞说话,他在一旁听着,不插话,也不说话。
薛宴辞回家的当天下午,路知行一改往常的习惯,并没有在客厅等她,也没有下楼煮面给她吃,只躺在卧室床上,等着被审判,毕竟薛宴辞最讨厌自己给她丢人了。
她十九岁的时候就说过,路知行,不许你在外面给我丢人。
可二十七年过去,路知行真就是没少给薛宴辞丢过人,每一次,她都会恶狠狠地惩罚自己,路知行有点儿害怕了。
“宴辞,我是不是让你尴尬了?”路知行还是在磨叽了半小时后,主动开口说了这话。
毕竟薛宴辞自进了卧室,洗过澡就躺床上了,但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没有的事儿。”薛宴辞放下手机,转头亲路知行一口。
这个心结,只能是他自己打开。
“可那么多人都听到了。”
“嗯,这回是两个区的联合演习,大概结束后所有人就都会知道薛宴辞书记家里藏着一位黏人的小娇夫了。”薛宴辞说的一本正经,毕竟这件事已经被传开了。
薛宴辞宠路知行,在圈子里压根就不是秘密,明眼人看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可路知行这么黏人,属实还是个新闻,更是个大八卦。
“怎么办?”
“怕什么?”薛宴辞笑着打趣一句,“你是合法的,你有结婚证,你受婚姻法保护。”
“会不会有人议论你?”
“不会的,只有五位监听员、两个书记、三个政委、一个主席能听到。除了监听员,其他人你都认识的,没人会说出去的。”
“我都认识?”
“嗯。”
路知行将头缩回被子里去了,埋在薛宴辞心口,烦死了,明天一定要对食堂进行大规模整改。
从此以后,任何人都不许再做任何蘑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