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不会。”路知行答完儿子的话,顺手拿起要处理的文件。
近几个月家里事情多,公司事情也多,薛宴辞的工作也很忙,尤其是接连七场演习论证会开下来,再加上要照顾妈妈叶承樱的术后,她的情绪也开始渐渐不稳定了,这段时间落下的事情太多了。
明安接过话题,陪着叶嘉盛聊天,“你家三个孩子里,你妈妈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伯父,你怎么知道的?”
“你小时候是在你妈妈怀里长大的,念念和嘉硕都是在你爸爸怀里长大的。”
叶嘉盛听完这话并没有很高兴,仍旧在玩手指头。
薛宴辞昨天回来得特别晚,可一进家门,连鞋都没来得及换,叶嘉盛就从二楼冲下来了,跑得特别快,最后一个台阶时还踩空了,吓得夫妻两人连夜带着儿子去协和看急诊,不仅拍了片子,还在医院留观了三个小时。
对于这件事,薛宴辞并没有多说儿子一句,只沉默着陪叶嘉盛看完医生,又沉默着带回家,给儿子读了一会儿故事书。照顾完叶嘉盛,回卧室洗过澡,就坐在桌前吃早饭了,吃过早饭换了身衣服就又出门去了,从始至终,没和叶嘉盛说过一句话。
“爸爸,你在看什么?”
路知行将手里的行程表递给儿子,又拿起且初下半年要发行的数字专辑,挨个审一遍词曲。
“爸爸,你没有妈妈忙。”
“你看过妈妈的行程表了?”
叶嘉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闭嘴了,心虚地看看窗外,又将放在一旁的文件挨个翻一遍。
薛宴辞的行程安排有一半都是保密的,除了她和陈临,连路知行这个丈夫在明面上都是不知道的。
“从哪儿看到的?”路知行明显不打算将这事糊弄过去,这要是传到了外面,那是要出事的。
“妈妈给我看的。”
路知行松了口气,这傻儿子怕是看到了一个假的行程表。
“妈妈说这是我和她的秘密,不许我告诉别人。”
路知行将审了一半的文件合好,“既然是秘密,就要放在心里。以后都不许再提这件事了。”
“妈妈准备带你去度假,就在下个月,我看到了。”
下个月是结婚二十年的日子,是很大的日子,是该出去度假的。路知行对此是有过几个方案的,但现在这状况,想度假,那是难上加难得事。自己这一家人,在外人看来,那真是无限风光,也是时时刻刻被人当做典范的家庭。但其中的辛酸,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薛宴辞的高位是她用一半健康一半叶家换来的;路知行的生意是他用一半健康一半时间换来的;至于家里这三个孩子,各有各的缺点,各有各的遗憾,并非一切都是外人所见,光鲜亮丽。
“妈妈说要带你去办婚礼。”
路知行没答话,这傻儿子是被自己媳妇儿派来传话的。
“爸,我的话说完了。”叶嘉盛一点都不傻。
路知行放下工作,想要好好陪儿子聊会儿天,“你看到妈妈要带我去哪了吗?”
都已经结婚二十年了,叶嘉盛才九岁。路知行算算年龄,明年自己就要五十岁了,小老三才十岁,嘉硕也才十四岁。刚结婚那几年,浪费太多时间了,孩子也都长得太慢了。
叶嘉盛再这样傻下去,可就真的长不大了。叶家的动荡是必然会发生的事,等到那个时候,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该由谁来庇护他长大呢?
“不知道。”叶嘉盛摇摇头,“姐姐说这次你和妈妈的婚礼,要她来办。”
“叶嘉盛,你还参与什么了,一并说出来吧。”路知行不想再逗儿子玩了,“你想要做什么?直接点,爸爸都会答应你的。”
叶嘉盛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是一件婚纱。
“不可以,妈妈要穿的衣服我已经做好了。”
叶嘉盛又换了张纸,是一顶冠冕。
“不可以,妈妈要佩戴的首饰我也已经准备好了。”
叶嘉盛又换了张纸,是一束捧花。
“不可以,妈妈要用的花,半年前我就种下了。”
“爸爸,你怎么这样?”叶嘉盛生气了,昂着头,噘着嘴,一年更比一年长得好看了。尤其是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永远都满是稚气,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地,就和薛宴辞装睡的时候一样,抖个不停。
路知行没答话,这臭小子根本就没有看到薛宴辞的行程表,也根本就没有下个月要出去度假的事。
这全是姐弟三个人的筹谋,叶嘉盛是被另外两个派来传话的。
“伯父,我们还有多久到啊?”
“一个小时。”明安答一句。
“周越,前面马驹桥服务区停一下吧。”
“叶董,九点有会,赶不及。”
“没事儿,往后延一下吧。”路知行这个月就没准点到过公司,更没准点到过会议室,每天早晨推开会议室的门就是一句抱歉。
不过从没人敢摆脸色给路知行看,可明安、周越就倒霉了。无论是哪个部门,看见这两人都得催一下,下次提醒叶董早一点儿。
叶董早不早,他俩是真决定不了。
叶董也只有在叶太太出差不在家的时候,他才会早一点儿,但也只是偶尔一次,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小迷人精的儿子。
“爸爸,欠费了。”
这儿子可真够笨的,给他个报信的机会,手机还欠费了。
“爸爸,你给我开热点。”
路知行索性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叶嘉盛,“儿子,一会儿姐姐和哥哥骂你的时候,骂回去,不许哭。”
一刻钟后,叶嘉盛拉开车门,眼睛都哭红了。
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又被叶嘉念骂了,叶嘉硕估计也说了他几句。
“爸爸,我很笨吗?”
“怎么了?”路知行给儿子擦擦眼泪,关切的问一句,“又没吵赢?”
三个孩子吵架是常有的事,尤其是近两年,吵得更厉害了。
叶嘉念总觉得两个弟弟笨极了、烦透了,叶嘉硕每天沉在课本里,痴迷于各种竞赛,痴迷于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叶嘉盛九岁,正是淘的年龄。
“姐姐骂我没有脑子,哥哥说我没有一点儿用处。”
“要爸爸帮你骂回去吗?”
“他们两个总是说我,总是骂我。”
路知行将儿子抱进怀里,安慰几句。虽说姐弟之间吵几句并不是什么大事,可叶嘉盛这般小,那两个已经很大了,一点儿都不知道心疼弟弟。
路知行也不是没有教训过叶嘉念和叶嘉硕,可这两个,根本就是个不听劝的主儿。一方面对叶嘉盛喜欢的不得了,整天就是弟弟这里好,弟弟那里好;另一方面,恨不得时时刻刻把叶嘉盛拎起来揍一顿,不是嫌弃叶嘉盛拿了他们这个东西,就是嫌弃叶嘉盛动了他们那个东西。
其实所有的东西都是一式三份的,可叶嘉盛,就喜欢拿姐姐和哥哥的,就是调皮。
路知行也不是没找过原因,他最终还是觉得因为自己和薛宴辞陪着叶嘉盛的时间太少了,儿子才会通过这种方式引起叶嘉念和叶嘉硕的注意,想要有人能陪他。
但他和薛宴辞都真的太忙了,根本抽不出时间。
世间根本就没有两全法。
“儿子,和爸爸说说,姐姐和哥哥都要你打听什么消息?”
“姐姐想给妈妈做裙子,想给爸爸做西装,哥哥想给妈妈做一顶冠冕,想给爸爸做一双鞋子。他们要我来找爸爸打听这些事。”
叶嘉盛就是这样一个笨蛋。
尽管姐姐和哥哥经常说教他,骂他,但只要是姐姐和哥哥要求他去做点儿什么事,叶嘉盛就跑得特别快,从不知道拒绝。
“儿子,你想做什么?”路知行问一句。就算是叶嘉念和叶嘉硕的愿望实现不了,叶嘉盛的愿望,也一定要帮儿子实现了。
“我想给妈妈提裙摆,我想爸爸抱我合照。”
路知行明白了,叶嘉盛是看到了结婚十年的那场婚礼的照片和视频。那时提裙摆的是叶嘉念,被自己抱在怀里拍合照的是叶嘉硕。
周越将车停稳,明安识趣地抱着一摞文件,推开车门站在三米外的电梯口安安静静等着。
自十年前起,路知行就开始在通勤路上办公了,但只要他带薛宴辞,带孩子一起,就什么都做不了,一路上只顾着哄身边人高兴。
哄完薛宴辞,哄叶嘉念,哄完叶嘉念是叶嘉硕,现在终于是最后一个了。
“儿子,先和爸爸去开会,婚礼的事晚点说可以吗?”
叶嘉盛和前两个孩子不一样,他很喜欢跟着爸爸叶知行去开会,有时候还会举手发言,表达自己的意见。
叶嘉盛也从不在路知行的办公室写作业,准确来讲,这个儿子确实比前两个孩子都聪明更多,所有的知识点讲一遍就明白了,甚至都不需要找题给他做。他自己就会找题来做,做完会自己比着答案找错,还会找相应的习题反复练习。
从某个角度来讲,叶嘉盛算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小孩。
“爸爸,今天是什么会?”
“新产品研发立项研讨会。”
“那我不去了,我要去看运行图。”
叶嘉盛口中的运行图是近两年陆港集团新布局的奶制品市场,可以在一块屏幕上清楚地看见奶牛产奶、鲜奶杀菌、奶制品运输、终端销售的一系列流程,最重要的是实时的。
叶嘉盛特别喜欢这个运行图,还特别爱在调控室跟技术人员聊天,还特别爱趁着技术人员没看住的空隙,自己上手操控这个调控系统,已经不止一次,把一切搞得一团糟了。
每一次,都会损失小一千万。但路知行一次都没怪过儿子,也从没敢跟薛宴辞说过这件事。损失掉的这些钱,也都是由姥爷薛蔺祯出的,每一次惹出麻烦,叶嘉盛第一反应都是要给姥爷打电话。
“那你想开什么会?”
“并购之类的。”
路知行转头看向明安,“这周有并购的会议安排吗?”
“没有,且初那边倒是有几个乐队并购的企划,但都不太符合「且初」的定位。”
“不妨事,安排个会议在今天下午两点,我带嘉盛一起过去。”
明安提醒一句,“叶董,您今天下午要去骨科研发部看生物材料的。”
“改个时间。”路知行拒绝了明安的提议,没有什么事能比得上自家媳妇儿和自家孩子重要。
“儿子,下午有并购的会,现在先和爸爸去新产品研发立项的会。下午我们就去你想去的会议,可以吗?”
叶嘉盛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同意了。
路知行就是不想把儿子放走,不想他离开自己身边。
叶嘉盛是个对赚钱特别有兴趣的孩子,只是缺点儿天赋。从他五岁开始,就不参与姐弟之间的赌博了,他的零花钱一部分被薛宴辞骗走花掉了,另一部分用来玩户外游戏了,还有一部分用来研究小玩意了。
因此,陆港集团这块屏幕,就成了叶嘉盛最喜欢的小玩意。
将来,叶家能否赚足够的钱,能否再次辉煌,也许就靠叶嘉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