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川声音放慢,像给每人发一张无形的纸,让他们逐字抄写般的继续说道:“老龙,你的兽族不也是将你当做老祖,当做兽中的神吗?也有很多兽族向你祈祷,不是吗?”
话音落,他指尖一点幽冥龙眉心,龙角白布无风自鼓,像被无数透明丝线拉扯。
幽冥龙听后笑声卡在喉咙,只发出“嗬嗬”两下,龙爪不自觉抠进石桌边缘,抠出一撮石粉。
而奇奇正要怒斥,李忘川则手掌竖在空气里,掌心朝外,奇奇胡须刚炸到一半,被那手掌轻轻一压,又软软垂下。
“你们所有人享受香火,这并无坏处,只是那些虚拟的神只,乃至曾经的巫神被当做神只,那香火愿力越来越多,气运也缓缓改变,如果有一天引来了更强大的存在,我们将再无宁日!”
他说“更强大的存在”时,五指缓缓收拢,指节泛白,像把无形的气运捏出裂痕。
幽冥龙听后,龙鼻喷出两缕白雾,雾里有细碎电光,“都是这些愚昧的人类,生活的磨难能够改变的只有自己,乞求神只,太无知,甚至还会给整个世界带来影响,真要是影响了乾坤世界,我兽族第一个不答应!”
最后一个字出口,龙爪重重砸在桌面,“砰”一声,三只茶盏同时跳起半寸,茶汤溅出,却在空中被冻成冰珠,叮叮当当落回桌面。
奇奇想要反驳,站起身胡须翘到最高,张开的嘴只露出舌尖,却发不出声,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喉咙。
而李忘川则是笑意不达眼底,目光穿过亭柱,望向远山,那远山即刻笼上一层雾。
“可怕的并不是那些普通人的香火与愿力,而是所有步入了修行的万物生灵,无论是妖、魅、兽、修士、乃至魔,只有这些生灵的香火愿力才能够影响整个世界的气运。”
他声音轻得像在数算,却字字钉进玉桌,桌面随之显出极细的裂纹。
他收回目光,垂眼看自己指尖,那指尖沾了一滴方才溅出的茶汤,已被他凝成墨黑。
“因为步入修行的修士有了情感,有了灵智,有了对道的认知,七情六欲便左右着思想。灵智越高越期待强大,有了道的认知便明白了修真的意义,有了七情六欲,尤其是情感,这才是让他们懂得了生命的可贵,从而害怕死亡,从而有了贪婪,这才是他们祈祷的原点,而这才是我担心的!”
说到“担心”二字,他指尖那滴黑墨“嗒”一声落回茶盏,整杯茶汤瞬间染成夜色,无风自动,旋出一圈深渊般的旋涡。
这一次,无论是奇奇还是幽冥龙也都是一脸的担忧,幽冥龙金瞳里的竖线缩成针尖,龙须僵在半空,连呼吸都忘了带雾;奇奇两手搭在膝上,指节发白,灰白胡须垂到石面,被冷汗黏成一缕。
两人几乎同时抬眼,对视的一瞬,空气里响起极轻的“嗡”,像两根绷到极限的弦。
但很快幽冥龙先深吸一口气,龙鳞下的暗红退去,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锤击玉。
“这样吧,我回去就让小的们去关注一下,至少让兽族不会相信那所谓巫神的传说,更不许祭拜所谓的神只。”
话音戛然,尾音却像被刀截断。他龙爪猛地收紧,指缝间溅出几粒石粉,才继续补充:“放心,我也会告诉他们,对于我这个老祖,也不需要他们去祭拜,我可以守护他们的安全,但不是他们的神只!”
言罢,故意看了一眼奇奇。那一眼斜挑,龙尾在地面“啪”地一扫,扫出一道浅沟,像给话里加了个沉甸甸的句号。
奇奇听后却陷入了片刻的沉默,他低头,两手交叠抵在眉心,指缝间露出花白鬓角。雨声在亭檐外细碎,他呼出的气却重,像把胸腔里旧年的伤一并翻出。
随后轻声说道:“我会和人修的大能,尤其是经历了那巫神之事的他们说一下。药老等老人在最后的战斗中受伤极重,早已坐化,剩下的人并不多.....”
说到这里,也是叹了一口气,旋即继续说道:“柳明堂和我还有一些影响力,可是川哥,你知道,人心最为复杂,我们只能尽力,剩下的还是需要你去做!”
他每说一个字,肩膀便低一分,最后几乎把整张脸埋进掌心,只剩沙哑的嗓音在雨幕里磨。
幽冥龙这时龙尾再次一扫,把方才那道浅沟扫成深槽,碎石迸溅到李忘川脚边,旋即朝着奇奇提醒道:“魅族那边你们也要去说一声,毕竟魅与魔从出生便步入修行,至于妖,它们最为弱小,往往经历千年累积才能修行,没有传承,但更多的修炼之法来自我兽族,所以我兽族的话对于它们还是有着一定的分量!”
奇奇听后微微颔首,但很快有些担忧的问道:“魔呢?魔族谁去?”他抬头,胡须因紧张而炸开,声音压得比雨丝还细。
李忘川则是轻笑一声,笑声短,却带着玉磬般的清越。他指尖在那盏墨黑茶汤里一点,旋涡顿止,水面平滑如镜,映出他半垂的睫毛。
“魔族不用,它们只信奉自己,不敬天不敬地,所以它们是最让我放心的!”
说到这里,李忘川的眼中透出有趣,目光穿过竹亭飞檐,穿过雨幕,穿过重重山影,像一柄无形剑,一直刺到天地尽头。他不由喃喃:“魔心一窍,妖心三窍,兽心与魅心五窍,唯独那人心七窍却又好像有所不同,人心最为玲珑,可是这玲珑之心也许才是最危险的祸根!”
声音极轻,却带着回响,仿佛把这几句话散进每一滴雨里。幽冥龙和奇奇对望一眼后,龙须与胡须同时一颤,像被同一根无形的线扯动。
两人看到李忘川不再说话,连忙站起身对着白瑶和赢玉说道:“既如此,我们就先回去了,正事要紧!”
幽冥龙抱爪,奇奇拱手,雨点打在两人肩头,溅起细白的水花。
白瑶只微微抬手,狐裘广袖滑落,露出一截苍白腕骨;赢玉则双手提裙,屈膝半寸,狐尾在裙下悄悄扫出一弯湿痕,二人向着幽冥龙和奇奇微微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