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瞬间明白了对方最终的意图!
他想挣扎,想扑向旁边湍急的河流,但剧毒和重伤已让他动弹不得!
“放!”崖顶传来一声冷酷的命令。
数支特制的、带着火星的火箭,精准地射向了那几辆伪装好的物资车!
轰隆——!!!!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骤然响起!
仿佛整个鹰愁峡都在颤抖!
刺目的火光瞬间吞噬了宁凌周所在的位置!
巨大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横扫四方!
靠得最近的刺客、禁军、物资车、甚至坚硬的岩石地面,都在瞬间被撕裂、粉碎、抛飞!
紧接着,是接连不断的爆炸。
轰!
轰!
轰!
更多的炸药被引爆!
山崩地裂!
整个峡谷狭窄处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捏碎!
两侧的悬崖峭壁在爆炸的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巨大的岩石如同山崩般滚滚而下!
烟尘冲天而起,遮天蔽日!
火焰在碎石和断木间疯狂燃烧!
爆炸的核心区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焦黑的深坑!
湍急的河水被爆炸激起滔天巨浪,又裹挟着无数的碎石、残肢断臂、以及被炸得粉碎的物资残骸,汹涌地向下游冲去!
当幸存的、远离爆炸中心的一些外围禁军和吏员,在烟尘稍散、心惊胆战地靠近那片区域时,他们看到的只有地狱般的景象:
一个巨大的、冒着黑烟和热气的焦坑。
坑内及四周,散落着被高温熔化的金属残片、烧焦的木头、分不清是人还是马匹的焦黑碎块、以及被炸得粉碎的石块泥土。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味、血腥味和皮肉焦糊的恶臭。
宁凌周?
他靠着的物资车?
他身边的侍卫?
那些疯狂的刺客?
全都不见了!
没有完整的尸体,没有遗骸,甚至连一块能辨认出属于宁凌周的、稍大一点的衣物碎片都找不到!
所有的一切,都在那毁灭性的爆炸和随之而来的山崩、以及湍急河水的冲刷下,彻底消失,化为齑粉,被深埋于乱石之下,或卷入滚滚浊流,不知所踪。
现场留下的,只有一片狼藉的死亡,和那令人绝望的、空荡荡的焦黑巨坑。
幸存的士兵们面无人色,看着这宛如天罚般的场景,心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茫然。
鹰愁峡的风,依旧在呜咽,仿佛在哀悼一个刚刚升起便骤然陨落的新星。
宁凌周,南疆帝龙云失而复得的爱子,还未散发光芒,就熄灭在这片名为“鹰愁”的绝地之中,没有留下任何可供凭吊的痕迹。
这场发生在鹰愁峡的刺杀,无疑带来了毁灭性的结局,终结了宁凌周的生命。
秋冬严寒迫人,转眼春至,随着春日到来的,还有自南疆而来的消息。
京都的繁华在南疆“噩耗”传来的那一刻,仿佛裂了道无形的缝。
姜离的世界,在听到那个消息时,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瞬间搅碎了所有刻意维持的平静。
消息是顾承曜带来的。他坐在姜家小院的花厅里,窗外是开得正好的春华,馥郁的香气无孔不入,却驱不散厅内骤然凝结的冰冷。
“宁凌周死了。”顾承曜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像是刀刃,直直钉入姜离的耳膜,“在南疆鹰愁峡,遭遇伏击,尸骨无存。”
“啪嗒!”
姜离手中正欲递给他的茶杯脱手坠地,滚烫的茶水泼溅在她素色的裙裾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狼狈的痕迹。
她甚至没感觉到烫,只是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无形的冰锥狠狠贯穿,钉在了原地。
死了?
尸骨无存?
这几个字在她空茫的脑海中反复撞击,发出空洞的回响。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这又是顾承曜的某种恶意诅咒?
可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不同以往,清楚地告诉她:这是真的。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淹没,再说不出一句话。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紧接着是剧烈窒息的绞痛!
那不是纯粹的悲伤,更像是一种赖以生存的根基被猛然抽走的失重感。
她恨他啊!
她明明那么恨他!
恨他披着“时宴”的温润皮囊靠近她,骗走了她最纯粹的情意;恨他让她像个傻子一样,在精心编织的谎言里沉沦;恨他近乎残忍的疯狂占有,仿佛她这几年的痴心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笑话。
她逃了,逃得远远的,用尽全力把他从心里剜出去,用忙碌和刻意的不去想麻痹自己,以为时间真能冲刷掉一切。
可为什么…为什么听到他死了,会这样?
这铺天盖地的惶恐是什么?
这撕心裂肺的难过又是什么?
像有无数细密的针,扎在她早已麻木的心上,泛起迟来的、却汹涌澎湃的剧痛。
她甚至感到一阵眩晕,指尖冰凉,微微颤抖着扶住了桌沿才勉强站稳。
他死了…那个曾让她交付全部信任又将她推入深渊的男人…那个她拼命想遗忘却似乎早已融入骨血的男人…真的消失了。
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鹰愁峡…那该是何等惨烈的死法?
她闭上眼,眼前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往日碎片,那些被恨意刻意掩埋的、属于宁凌周和时宴的温暖瞬间,此刻如同挣脱了枷锁的野兽,凶猛地反噬着她的心脏,与冰冷的恨意疯狂撕扯、交融,形成一种混乱到极致的痛楚。
她分不清了。
她真的分不清此刻心里翻涌的到底是什么。
是恨?是怨?是解脱?还是…
那被她亲手埋葬、却从未真正死去的…爱?这种混乱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和脆弱。
就在这时,顾承曜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打破了厅内死寂的空气:
“他死了。姜离,过去的一切都该结束了。”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灼灼地锁住她苍白失神的脸,“嫁给我。”
姜离猛地睁开眼,空洞的眼神聚焦在顾承曜脸上。他依旧俊美无俦,气度雍容,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
“顾家如今如日中天,皇后娘娘所出的嫡皇子也已平安降生,地位稳固。”
顾承曜的语调像是在陈述一件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带着一种施舍般的笃定,“放眼京城,乃至整个大昭,无人能再给你带来困扰。我能护你一生周全,平安喜乐。”
护她平安?一生喜乐?
姜离看着顾承曜,他如今满嘴的情话,她却只觉得权力让人心凉薄。
他的求婚,听起来多么体面,多么诱人,像一个精心包装的牢笼,许诺着安稳,却抽走了灵魂。
厅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香气固执地弥漫着。
良久,姜离苍白的唇瓣微微翕动,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飘忽,却清晰地砸在两人之间:
“顾承曜,”她直视着他深邃的眼眸,一字一顿地问,“你爱我吗?”
这个问题像把刀一样,猝不及防地捅开了顾承曜完美表象下的真实。
顾承曜脸上的从容瞬间凝固了。
他眉头紧紧蹙起,那惯常的狡诘笑意彻底消失。
爱?
他想要姜离吗?
毫无疑问。从幼年时起,她就是悬在他心头的一轮明月,皎洁,清冷,他想以死来成全与她的永恒。
多年分别,谁都不会知晓,在他远在南疆之时,有多少夜晚思念她到抓心挠肝不可自拔?
归朝之时,这个记忆中对他有着致命吸引的女子,方一得见,他便想占有她!
可是宁凌周的出现曾让他产生过强烈的挫败和嫉恨。
如今宁凌周死了,这块绊脚石被彻底粉碎,他自然要将这轮明月摘下,纳入自己的珍藏。
他要她的陪伴,她的温顺,她这个人,完完全全属于他顾承曜。
但爱?
那是什么?
是宁凌周那种近乎愚蠢的、可以放弃一切也要靠近她的炽热?
还是那种不顾自身安危也要为她谋划退路的执着?
顾承曜不懂,也不需要懂。
他只知道占有。
他习惯了掌控,习惯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姜离,就是他清单上最重要、也最难得到的那一件。
他对她的“好”,对她的“保护”,本质上与他收藏一件稀世珍宝、驯服一匹烈马并无不同。那是一种病态的、根植于权力和征服欲的占有,与爱无关。
他无法回答“爱”。
这个字眼太陌生,太柔软,与他内心坚硬冰冷的逻辑格格不入。
他甚至觉得姜离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种无谓的、不合时宜的矫情。
他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沉重地压在两人身上。
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看着姜离眼中近乎悲凉的平静,第一次在她面前感到了词穷的挫败。
他精心准备的权势诱惑、安稳承诺,在她这个简单又致命的问题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最终,顾承曜霍然起身。
高大的身影在花厅内投下浓重的阴影,几乎将姜离单薄的身形完全笼罩。
他没有再看她,只是丢下一句,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偏执和一种近乎诅咒的笃定:
“不管多久,我等你点头。”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
衣袂带起的风,卷起几片凋零的花瓣,无声地落在姜离脚边那片未干的水渍里。
花厅内,只剩下姜离一人。
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像冰冷的针,刺得她皮肤生疼。
顾承曜走了,留下那句“我等你”,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沉重地套在了她的心上。
而宁凌周…那个让她恨之入骨又痛彻心扉的男人…是真的死了。
尸骨无存。
巨大的悲伤、无边的惶恐、被欺骗的愤怒、对过往温存的留恋、对未来的茫然无助…还有顾承曜那令人窒息的占有…所有复杂而激烈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终于冲垮了姜离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
她缓缓地、缓缓地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蜷缩起来。
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抵御那彻骨的寒冷和无边无际的空洞。
眼泪,迟来的、汹涌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砸在素色的裙摆上,洇开一朵朵深色的、绝望的花。
她恨他,恨得要死。
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痛得像是被生生挖走了一块,空荡荡的,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个曾经照亮她生命、又亲手将其焚毁的男人,连同他带来的所有爱恨痴缠,都随着鹰愁峡那场毁灭性的爆炸,彻底化为了飞灰。
而她的世界,也在这场灰烬中,彻底失去了方向。
这念头尚未落定,更猛烈的风暴已席卷而来。
恒王联合金国挥师南下的急报,将大昭的安逸踏在足下。
边关烽火彻夜不息,朝堂之上人心惶惶,昔日锦衣玉食的权贵们第一次直面铁蹄踏破城门的恐惧。
恒王站在大殿中,那模样与多年前的薛皇后的造反那样相似。
“宁凌云!你竟敢!”陛下仿佛苍老了十岁,他的帝王之位在短短几年中风雨飘摇了两次。
宁凌云不再似从前那般收敛锋芒,一身戾气尽数释放,眼神中尽是对帝王之位的窥探与觊觎,他早已掌握了宫中军防。
只待金国南下之兵一到,便可助他成事。
“我的父君!陛下!事到如今,您还看不清形势吗?不若此时退位于我,大家也算和气收尾。”
恒王大胆的言论明显惹怒了宁玄,他因激动而剧烈咳嗽着,顾皇后在一旁焦急地拍着他的脊背为他顺气。
“放肆!”
“咳咳咳——”
狂妄的笑声传来,宁凌云已经接近疯狂。
“宁凌周已死!你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大昭战神,早已坠入地狱。”
“你还企盼他能像上次一样,赶来救你么?”
宁玄瞳仁紧缩,听到宁凌周已死时,一口老血终于从胸腔而上,直直地喷了出来,溅了一地。
“你放肆!”宁玄手中的珠串狠狠摔在桌上,他已气急,仿佛除了“放肆”二字,他再无可震慑之物。
宁凌云似是胜券在握,他十分随意地游走在殿中:“父君啊父君,”他游走在宁玄身后,极为鬼魅地继续说,“当年你处死我心爱之人,夺我爱子之时,便该想到有今日之祸!”
宁凌云眼中含泪,他的爱妾就是在这大殿之中被拖下去乱棍打死。
他不到一岁的稚儿被夺取,至今养在姜淑妃宫中,不识生父,不知生母!
这对于一个刚当上父亲的人来说,是怎样的残忍!
“逆子!若非你当日私德不正,孤如何会这般!”宁玄眼中冒火,珠串被他砸出清脆的巨响,眼中怒火仿佛要将眼前这个逆子活活烧死。
宁凌云冷笑一声:“那又如何?现下,不正是我这个‘逆子’夺得大权!”
“父君,您霸占了这么多年的帝王之位,如今,该换人坐坐了。”
说罢,宁凌云拂袖而去,全然不顾宁玄因气急的猛烈咳嗽。
偏殿内。
孩子哇哇大哭之声充斥着整座宫殿,门口轰然大开之声将里面被困的众人都吓了一跳。
外间的光透进来,姜离只觉得刺目。
前些日子,不知为何,皇后下诏邀请命妇贵女前来赴宴,众人方才一到便被不知哪宫的宫人控制圈禁。
如今已是过了一日,处处人心惶惶,满是幼儿与女子的哭声。
门外的身影走近来,透过指缝,姜离看清眼前之人的刹那,眼眸猛然收缩。
跟着宁凌云进入殿中的可不就是早就应当死去的两人。
苏婉婉一脸得意的笑,她一眼便认出了坐在殿中角落的姜离,嘴角沁着恶毒的笑意走上前去。
意识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姜离抬眸看去,还未看清,下巴便被人死死地攫住。
“姜离!”
“我们又见面了。”